目前，全球各国每年花费数十亿美元来补贴对环境有害且不可持续的渔业活动。在世界贸易组织（WTO）的主持下，多方经过数年的艰巨谈判，终于达成了《渔业补贴协定》，有害补贴将因此受到约束。
9月，协定的第一部分已经生效，而第二部分因各方分歧仍在谈判，迟迟未能推进。
在等待第二部分协议落定之际，对话地球邀请了五位专家分享他们对《渔业补贴协定》的看法，探讨该协定能否遏止这些助长全球过度捕捞、损害脆弱人群粮食供应的补贴。
“鱼类种群终于有机会恢复了”
梅根·荣威瓦塔纳蓬（Megan Jungwiwattanaporn）在皮尤慈善信托基金从事减少有害渔业补贴的工作
上世纪70年代中期，有10%鱼类资源处于不可持续的捕捞水平。到了2021年，这一比例翻了三番，达到37.7%。由补贴造成的过度捕捞令鱼类种群锐减，还损害依赖海洋谋生的沿海社区。
现在，已有三分之二的世贸组织成员国已通过该项协定，即说协议已经具法律约束力。这标志着鱼类种群终于迎来恢复的契机。这是世贸组织首份聚焦于可持续发展的协议，它将有助于推动其他保护环境的多边条约，以至区域及国家层面的渔业改革。
该协定的落地，也让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UN’s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简称SDG目标）的实现得到推进。2015年，193个国家于2015年通过了SDG目标，当中第14项目标（SDG 14）要求各国达成协议，终止有害渔业补贴。
联合国17项可持续发展目标中的第14项是“保护和可持续利用海洋、海洋资源以促进可持续发展”。该目标聚焦于“水下生命”，包含减少海洋污染和海洋酸化、实现可持续捕捞、支持小规模渔业、保护与恢复生态系统等具体目标。部分子目标已未能达成。
但有关补贴的工作尚未结束。各国必须通过限制助长有害行为的补贴来落实该协议。世贸组织成员仍需讨论未获共识的规则，包括禁止助长在别国水域捕捞活动、导致过度捕捞和产能过剩，和增强船队捕捞能力的补贴。
“协议第二部分有望推动更大进展＂
特里斯坦·伊尔施林格(Tristan Irschlinger)是国际可持续发展研究所的高级政策顾问，主要关注渔业补贴
世贸协议的生效已经是关键里程碑，接下来的挑战是，如何有效落实这些规则。但故事并未就此结束。为了令现行协议更加全面，世贸成员正就协议的第二部分进行谈判。
目前的协议通常被称为“渔业协议第一部分”，其目标是针对补贴造成最严重危害的具体情形：非法、未报告和无管制捕捞；鱼类资源已被过度捕捞的渔场；以及无监管的公海渔业。
“渔业协议第二部分”则旨在更进一步，从源头上防止补贴导致产能过剩和过度捕捞。换句话说，这些进一步的规则试图更有效地应对补贴作为推动不可持续捕捞的重要根源所带来的深层和普遍影响。
协议第二部分触及的范围或会超越现行规定。2024年，多国就第二部分的谈判获得了重大进展且将近完成，但后来进程放缓。目前看来，多国能在2026年3月世贸组织第十四届部长级会议（简称MC14）前达成最终协议的可能性不大。不过，该会议仍可能会发挥关键作用，为谈判注入新动力，促使其成功。而这应是世贸成员需要在MC14会议上关注的。
“现在要关注如何执行”
丹尼尔·斯克里特（Daniel Skerritt）是社会组织“海洋保护协会”（Oceana）的高级分析师
随着协议正式生效，关注的焦点已从谈判转向执行。自9月15日起，所有已批准该协议的成员都必须遵守“渔业协议第一部分”的规则：停止对非法、未报告和无管制捕捞、对已被过度捕捞的渔场捕捞，以及对无监管公海捕捞的补贴。同时，各成员现在必须提供更完整、更及时的有关其补贴项目规模、分布及性质的信息。这种透明度是评估“渔业协议第一部分”成败的关键所在。
该协议还赋予成员国相互追问透明度的权力。例如，一个国家可以要求其他国家提供在其海域活动的外国渔船所获补贴的详细信息，或要求说明继续提供补贴的科学依据。为了支持发展中国家和最不发达国家，世贸组织成员国新成立的“渔业基金”（Fish Fund）将帮助它们提升监测、报告与合规能力。
该基金的重要意义在于：它要求补贴最多的国家承担最大的成本，从而确保新的承诺不会让经济能力最弱的国家承担不成比例的负担。
同时，该协议的“四年日落条款”（sunset clause）倒计时也已经开始。在这四年期间，世贸组织成员国必须就更具雄心的 Fish 2达成一致，以限制那些导致全球过度捕捞的、增加渔业产能的补贴。
遗憾的是，地缘政治已使谈判陷入停滞，而谈判主席一职仍空缺（最近一任主席，来自冰岛的埃纳尔·贡纳松已于七月卸任），这使得谈判在短期内很难取得实质进展。
要维持谈判势头并推动进一步的有意义改革，来自主要经济体、补贴大国，以及“小岛屿发展中国家联盟“（Small Island Developing States）和“非洲、加勒比与太平洋国家集团”（African, Caribbean and Pacific Group of States)）等联盟的强有力领导将至关重要。
“这对拉丁美洲和海洋保护而言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安德烈娅·米歇尔森(Andrea Michelson)是巴塔哥尼亚海及其影响区域保护论坛（Mar Patagónico）的区域协调员
该协议的生效标志着全球海洋治理迈出了重要一步，也为拉丁美洲提供了一个独特的契机，推动该地区走向更加完善、必要的海洋资源管理。
有害补贴不仅危及脆弱的生物多样性与生态系统，也危及全球沿海社区的生计、粮食安全和经济韧性。
拉丁美洲国家拥有漫长海岸线，而其经济高度依赖海洋，因此协议对它们来说别具意义。一方面，它强化了补贴的法规与透明度，提升了生态系统方法的重要性，加固了拉美区域行动的决心。 另一方面，它能使资金流向负责任、高质量渔业。
该地区各国政府必须以保护自然环境的决心落实该协议，并与进渔业部门、民间社会和科学界等各方协调合作。唯有通过多方通力参与，这一新监管框架才能转化为当代及后代而言更健康、更具韧性、更公平且更富生产力的海洋。
“协议的生效对渔业大国来说意义重大”
张亦默是世界自然基金会（WWF）北京代表处可持续蓝色经济项目主任
WTO《渔业补贴协定》协议的生效，对中国来说意义重大，其中最大的影响是它能够加强对全球的渔业补贴信息公开和通报。
中国政府近年在渔业补贴政策调整上累积了不少经验。2021年，中国政府取消了燃油补贴，改行渔业资源养护补贴制度，要求渔船先遵守渔业养护管理规定后领取补助，将补贴与资源养护相挂钩，为国际履约能力进行准备。不过有关政策信息公开宣传较少，WWF期待协定生效后，补贴相关信息的透明度将会增加。
根据WWF去年发布的报告，现行的渔业资源养护补贴仍然有改善空间，例如渔船雇员无法直接获得补贴、生计渔船所获补贴少于商业渔船，因此仍然可能助长产能而导致过度捕捞。因此，我们建议把渔船雇员纳入补贴对象，保障生计渔民收入，并提高渔民转产转业补贴。
2025年对于中国渔业意义尤其深远。这一年间，中国加入《港⼝国措施协定》（PSMA）；中国已经接受的《渔业补贴协定》也刚刚生效。这两个协定相互支持，将极大地协助中国在全球打击IUU的事务中扮演积极角色。
当下WTO协议生效，有助于全球重新思考并厘清与渔业相关的补贴，包括但不限于其补贴对象、IUU行为识别、过度捕捞界定等。我们相信通过多个协议间的合作，能扩大全球针对有害补贴的工作成果，最终实现自然向好的愿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