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任竞争力: 中国的机遇

中国强制关闭了生产污染食品的工厂、强化了劳动法并严厉惩罚腐败的高层官员，这些都是变革的标志。对于国际社会对环境问题的关注，中国官方的反应从辩解这是可持续发展的需要，转变为声称要为其承担责任。中国林业部最近发布了一本手册，文中指出，“积极指导和规范中国企业在海外的可持续林业活动，促进这些国家林业的可持续发展，（并）维护我国政府负责任的国际形象。”

像中国国际海运集装箱有限公司、海尔集团和中国远洋运输公司(Cosco)这样的中国公司已经接受了“联合国全球契约”最近发起的“关注气候”宣言，并承诺把扭转气候作为其长期责任竞争战略的一部分。汇丰银行（HSBS）最近的一项调查显示，中国是世界上最关心气候变化的国家之一，也是对克服气候问题持最乐观态度的国家之一。中国总理温家宝说，中国对气候变化的应对措施是“对政府责任感的一种测试，也是中国应该对国际社会承担的责任”。中国石油化工集团前总裁王基铭在“联合国全球契约”部长级圆桌会议上强调了企业责任行为的重要性，他说“环境保护和可持续发展是企业义不容辞的责任”。

从经济角度看，向“责任竞争力”的转变也是有意义的。中国的竞争伙伴宣称中国在进行社会和环境倾销，这些言论给中国造成了贸易障碍；国际社会担心中国不愿意采用社会和环境投资标准，这可能最终限制中国在非洲和其他地区寻找自然资源；中国通过收购全球品牌来提升价值链的胃口越来越大，当其面对国内社会组织对劳动标准和环境安全的强烈反对时，这种欲望可能遭受挫折。提升价值链关乎生产力、创新及名誉。柔性制造、准时库存管理、与高流动性的技术工人合作、开发具有全球竞争力的服务文化、并雇佣与出口市场联系更紧密的员工，这些都需要中国企业摆脱它们目前“指挥与控制式”的管理方式，这种管理方式是与恶劣的劳动条件、以及对更广泛的社会和环境影响漠不关心联系在一起的。

最后，责任竞争力不仅涉及出口市场，而且还涉及国内环境。中国建设银行在其第一份“共同责任”报告中，总结了这种挑战，“……我们的国家仍然面对着许多挑战，例如城乡地区、东西部地区、经济增长和资源储备之间的不平衡发展……和谐社会的建设……仍然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不可能在短期内完成，而且这项任务需要整个社会的完全参与和贡献，包括每一个企业和公民”。

中国的战略转变非常及时。现在《财富》世界 500 强中的前 30 名中有3家中国企业。24家中国上榜企业的收入总和为8380亿美元。在过去4年中，中国的GDP已经从全球第11位上升到第4位。然而，以国际标准衡量，中国目前的“责任竞争力”仍然比较薄弱。

最近在日内瓦召开的“联合国全球契约领导人峰会”的一次部长级圆桌会议上，国际智库AccountAbility发布了其第4份双年报告——“2007年责任竞争力状况”。有100多位中国代表参加了这次峰会。这份报告包括一个独特的指数，用以衡量108个经济实体在促进负责任的企业行为来提升国家竞争力方面的进展。数据缺陷和解释问题限制了“责任竞争力指数(RCI)”的科学精确性。但是，抛开这个问题，2007年的“责任竞争力指数”是AccountAbility自2003年以来发布的第3个指数，它在把深奥的经济计量学应用于21个权威资源的数据流融合方面取得了重大的进步。这些权威资源包括，国际标准组织、国际劳工组织、透明国际和世界银行。该指数还把国家发展水平作为一个衡量因素，从而创造了迄今为止世界上最全面的评估负责任的企业行为的指标。

责任竞争力指数试图衡量在一个国家经济中的负责任的企业行为的程度，以及以此为基础，它能够在多大程度上建立全球市场竞争力。因此，把该指标与衡量国际竞争力的相关指标相比较，是非常重要的。2007责任竞争力指数与世界经济论坛的增长竞争力指数(R₂=0.85)之间具有高度的相关性，这说明，责任和衡量国家竞争力的最权威指标之间存在密切的关系。由于这两个指数使用的数据有很大的差别，所以结果很令人吃惊。2007年责任竞争力指数和世界银行的年度“经商便利性”国家指数也具有高度相关性。

在国家层面上，2007年责任竞争力指数表明的总体结果有：

*中国的责任竞争力指数排在第87位，是金砖五国（BRICS）中排名最低的国家（排名最高的南非列第28位，印度列第70位），但是高于许多“欠发达”非洲国家和许多南亚国家（巴基斯坦列第103位，孟加拉列第106位）；

*一些新兴经济体表现得非常好，位于前25%，特别是智利、马来西亚和韩国（分别列第24、25和27位）。前20名总有13个是欧洲国家，亚洲排名较高的国家和地区包括香港（与中国大陆分开计算）、日本和新加坡，美国位于第18位。

这些总体结果掩盖了各个具体指标和领域内的巨大差异。

*例如，中国在男女同工同酬方面表现得比较好，在职业病和工伤保护方面也高于平均水平，在审计和会计标准的力度和员工培训方面略低于平均水平，在腐败和二氧化碳排放方面的表现则比较差；

*比较中国与金砖五国的其他国家（巴西、俄罗斯、印度和南非）在三个主要领域（政策、企业和社会）的表现，可以很快发现，中国在政策方面表现得最好，在社会推动力方面最差，而印度和南非在企业行为方面的表现胜过了金砖五国的其他国家。

因为2007年责任竞争力指数中所包括的108个国家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比如其经济结构、发展阶段和规模，所以我们必须谨慎对待这些分析。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是，富有国家可以把对社会和环境产生的负面影响输出到其全球供应链中去，从而获得高分，而这种输出将降低在供应链中承担较多活动的国家的分数（这就是所谓的“污染避难所假说”）。最近的一项研究显示，在拉低了中国分数的珠江三角洲空气污染问题上，有将近40%的污染与向欧洲和北美这些高分数的进口国家的出口直接相关。遗憾的是，在当前阶段，我们没有关于大国样本的充分系统性数据，无法在主要的“责任竞争力指数”中验证这个假说。我们曾经计算过一部分国家的“责任竞争力指数”与联合国贸易与发展委员会会议（UNCTAD）所提供的污染货物和服务的进口数据之间的关系，以此来研究这个问题，但是得出的结果在统计上并不显著，无法提供任何观点或与政策相关的结果。在今后发布的报告中，我们将针对这个问题进行更多的研究。

这份报告还包括15篇世界知名专家的文章，对数据进行了补充和扩展。这些文章探讨了用责任竞争力战略创造经济成功的可能性。尼古拉斯·斯特恩爵士直到不久前还是英国财政部的首席经济学家，曾针对气候变化引起的经济后果撰写了一有开天辟地意义的报告，乔纳森·拉什是享誉世界的世界资源研究所所长，他们一起强调了在新兴的年规模达5000亿美元的适应气候变化的市场中，明智的商业战略和公共政策的结合，如何使国家和企业获得先动优势。微软国际部门总裁吉恩-菲利普·卡托伊斯详述了这些行为如何促进其公司的发展。国际工会联盟主席盖伊·赖德和国际劳工组织的罗斯·哈维提供了有说服力的证据，以证明提高劳动标准能够促进生产效率，并且在注重国际声誉的全球品牌进行无风险采购时，增强国家的吸引力。透明国际的顾问委员会主席彼得·艾根和马来西亚前副首相、AccountAbility现任名誉主席安瓦尔·易卜拉欣让大家了解了这样一个论点，即反腐败必须放在每个以实现可持续竞争为目的的国家战略的核心位置。

该报告强调，责任竞争力不仅是在处理社会和环境问题时应该符合道德标准的问题。通过负责任的行为获得竞争优势，要求在实践中应用明智的战略。正如阿尔·戈尔在其报告的前言中所强调的那样：

“一个可持续的未来意味着能对长期表现做出回报的市场，意味着把负责任的企业行为视为企业和企业管理质量的指导，意味着有助于企业采取正确行动的公共政策和公民行动。”

而且，在不同国家和不同时间，这种战略也会发生变化。例如，负责企业和工业的欧盟委员会副主席根特·费尔霍伊根在报告中强调了负责任的企业行为对于增强欧洲竞争力的作用：

“在当前知识经济时代，竞争的关键词是创新，而且最好的企业已经认识到了，企业社会责任和创新是密切相关的。”

该报告定义了四种国家类别，每一个类别国家的责任竞争力战略都有其鲜明的特点：

*起步者：由31个得分最低的国家组成，包括中国、孟加拉和俄罗斯联邦。其中许多国家都签署并认可了国际公约和其他推动负责任行为的政策，从而承诺要表现出负责任的行为，但是这些国家还在努力实现一些基础的责任，比如工人的健康和安全和反腐败问题。

*服从者：除了印度，这个类别其他32个国家都是中等收入国家，包括巴西、土耳其和墨西哥，占全球10000美元的贸易额。这一类别的国家关注的主要目标是，展示它们在满足国际质量、劳工和环境标准方面所取得的进步，并且已经开始寻求在注重质量的品牌市场中占有一席之地。

*坚持者：包括24个国家，它们都试图抓住责任竞争力的机会。其中一些国家，如智利和南非，积极地推行国际标准以获取竞争优势。一些国家则在创建国家的“责任形象”，以吸引外国直接投资并输出第一代全球产品和企业品牌。

*创新者：这个在责任竞争力方面最先进的类别包括20个国家，它们都把责任放在了国内经济的核心位置，通过执行非常得力的法律法规来管理，并在大多数情况下，被市民行动主义所支持的道德意识强烈的消费者所强化。知识创新对于这些经济实体的竞争力来说非常关键，这需要灵活的工作环境，以及充满活力并值得信赖的公共和私人机构。

责任竞争力必须能够支持任何一种可持续的未来，而中国在全球经济中保持长期竞争力的战略则是其实现可持续未来的关键。不仅对中国，对世界其他各国也是如此。市场中有私人公司，也有公众公司，用协作的方法来管理市场，也许可以最有效地获取责任竞争力。正如世界贸易组织的总干事帕斯卡尔·拉米在报告的开始部分突出强调的那样：

“责任竞争力……融合了前瞻性的企业战略、创新性的公众政策和投入且充满活力的民间团体。责任竞争力能够创造新一代的可获利产品和商业流程，而这些产品和流程是符合支持更广泛的社会、环境和经济目标这一规则的。”

设计并实现这些战略，需要企业领导人去迎接挑战和随之而来的机遇。对于全世界的商业界来说，要想巧妙地把社会和环境成本转变成可获利的产品和流程，就必须具备新的知识和能力。企业的一个核心是能力，就是能够建立一种既涉及公共组织也涉及私人组织、既涉及商业组织也涉及非营利组织的合作伙伴关系，这些组织都能影响新标准、人际关系网和创新资源的建立。正如企业社会责任协会的主席及首席执行官阿伦·克雷默在报告中所写到，“现在，中国追求企业责任行为的方法正在逐渐发展，把本土特色和全球视角结合了起来。”中国企业社会责任同盟(CFCSR)成立于2006年10月，是中国新出现的几个商业联盟之一，这些联盟的目的就是帮助企业分享经验和培养相关的能力。中国企业社会责任同盟与国际性的商业网络——世界领导人网的合作，证明了学习和关系网络的建设将帮助中国下一代成功的企业学会负责任竞争的艺术。

对那些最具有创新能力的企业来说，在与政府和非营利组织合作提升中国公民对这些问题的认识的过程中，存在大量的机会。就像世界其他地方一样，它们会要求中国的供应商和客户提高标准，从而推动这些企业采取责任竞争战略和实践。这实际上会建立一支“市场监察员”的队伍，提高中国立法的效率，并大幅度地降低政府的执法成本。但是，同样重要的是，这也将提高中国企业在全球范围内竞争更高的价值链的能力，在这个价值链中，优质的产品能够卖到更高的价格。以这种方式加强中国的“社会推动力”，将加速中国向具有更高附加值的经济转变。

在国际上，中国能够影响下一代标准，而这些标准将重塑全球市场，使之表现出更具市场竞争力的行为。中国在多个产业的全球供应链中占主导地位，这使她具有得天独厚的机会，能够积极地“出口”好的实践标准。而欧洲就是因为能够向其他国家提供进入该地区富裕的市场的准入机会，向其他国家推行其国内标准的。中国已经开始这样做了，例如，中国参与了制定《ISO26000社会责任标准》这样的ISO工作。在国内，通过《CSC9000T中国纺织企业社会责任体系》，中国已经取得了大量的经验。中国正在更加深入地参与到与贸易和投资相关的“软规则”标准的发起活动中，如赤道原则（关于项目融资）、“采掘业透明度行动计划”、“森林管理委员会”以及“多纤维协议论坛”（关于可靠的纺织品）。中国经济将在这个过程中受益，并创造更广泛的国际利益。通过参与类似的“协同政务”活动，中国可以使自己处在下一代全球经济规则设计的核心位置，其中有些是“软规则”，还有一些是法律规则。

简而言之，责任竞争力就是为了促进将负责任的企业行为置于国家经济发展战略的核心地位。AccountAbility 的《2007 年责任竞争力现状》说明了在这方面取得的全球性进步，并指出了中国在推进这一议程的过程中取得全球领导地位的得天独厚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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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扎德克是AccountAbility的首席执行官，哈佛大学约翰·F·肯尼迪政府学院资深院士，以及《2007年责任竞争力现状》的合著者，该报告可以在www.accountability21.net下载或者订购其打印稿。

本文首发于《财富》（中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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