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福布斯》杂志“2009年全球税负痛苦指数排行榜”，中国已名列第二，仅次于法国。但中国发改委能源研究所研究员姜克隽在接受中外对话专访时说，中国仍应尽早开征碳税，这不仅不会增加总体税负，还可能促进GDP增长。
姜克隽和他的同事从2006年开始对能源财税政策的研究，2008年到2009年开展以碳税为主的研究，为政府决策提供参考。
中外对话：有观点说，中国的宏观税负已经很高，再征收新税，会引起公众反感。
姜克隽：宏观税负的确很高，但“税收中性”就解决这个问题，即有增有减，税收总额保持不变。比如假设碳税收入1000亿，可以在其他税赋上减少1000亿，这很容易实现。
我们提出过几种方案。比如减少增值税，还有减少营业税。最初还考虑过减少个人所得税，但后来发现最贫困的人群达不到交税的标准，所以那种方案后来改成了提高最低生活水平补贴标准。假如推出碳税，会同时出台关于其他税赋减少的方案，维持税收中性。
中外对话：碳税的征收会增加消费者的负担？
姜克隽：国家征收的总税款并不增加，只是内部结构的调整。如果非要质疑这个钱用的怎么样，那只能批评现有的国库税收使用体制。这是发展中的问题，要慢慢解决。
中外对话：这个税收上去怎么用？
姜克隽：现在比较可能的是直接进入国库，由政府统一计划。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到国家对气候变化的重视程度――比如对于扶贫、地震的资金，财政部建立了专款专用办公室，但是没有为气候变化建立专门的办公室和人员搞专款专用，可见目前它的重要性不及扶贫和救灾。
中外对话：税收中性在技术上容易实现，但在监管方面呢？
姜克隽：碳税征收和能源税基本一模一样。我们比较担心的是煤炭，因为天然气和石油的计量都很简单严格，但煤炭方面可能会存在一定的偷税漏税，因为煤炭的生产量不容易确定，有可能导致一些煤矿瞒报产量。但对能源征税的话，这种情况无法避免，就要看整体的监管体制如何做。但随着煤炭企业兼并，变成大矿，这种情况也会好一些。
中外对话：您认为碳税开征后对GDP的影响很小，甚至可能是正向作用。而合理的税收和设立良好的税收体系可能还会使整体物价下降。您认为何谓“合理”和“良好”的税收体系？
姜克隽：我们认为征收碳税对GDP有正向效益。目前的计算是GDP下降很少，但模型的缺点是，不允许改变它的技术进步参数，要维持在起始年水平。但实际上征税之后，技术进步肯定要增速。
现在国家税务总局已制定了税收改革路线图，“绿色税制”是改革方向之一。我认为这会是比较良好的体系。
现在政府的支出增长已经非常不明显，但财政收入增长过快。就像北京市政府，头疼的是怎么花钱。国库应该有赤字，但我们老是盈余，这不行，所以政府压力也很大。
税收改革的另一个方向就是减负，比如增值税、个人所得税。即便不减，也要把这部分资金花在建设可持续发展和低碳上。现在北京市政府已经在这么做了，比如对公共交通的补贴。税制改革肯定要和新税推出同步，才能消除民众对税收用途的担心。
中外对话：很多官员称，开征碳税可以树立中国对人类负责任的国家形象，在谈判中获得主动权。中国考虑征收碳税，是否受到了国际气候谈判的影响？
姜克隽：我认为这个因素特别不重要。中国应对气候变化，不应该过多关注国际谈判。中国2030年以后肯定是世界的领导者，想推都推不掉。到那时，中国肯定在技术进步等领域处于强势地位。我们要把中国打造成一个竞争力强的国家，所以碳税，或者有针对性地改变经济结构的税种会非常有效，我们要尽早开征。
改变经济结构，中国已喊了很久，但到目前为止，经济结构越来越恶化。为什么？政府努力了半天，发现行政手段越来越不灵了。“十一五”减排目标基本靠行政手段达到。我们非常希望在“十二五”期间改变这种方式。政府不是节能专家，但现在各种节能的政策都要政府来定。把它变成一种市场行为，由企业自己来决定节能策略，税是非常好的方式。
中外对话：有学者说中国在国内征收碳税，就可以避免出口商品被美国征收碳关税。
姜克隽：这完全是两回事。美国提出的是碳“边境调节税”。美国国务院跟我谈过这个问题。第一，是否征收的标准是中国是否做出了努力。如果没有做出努力，就收这个税。而我们另一个研究表明，中国现在的减排努力是大于美国和欧盟的，排在世界第一位。所以这个理由不成立；第二，他们也承认，如果中国自己征税，他们就不征收。中国现在向56种高耗能产品征收出口税，税率大概在10%左右。这个数字已经超出了碳“边境调节税”的税率。中国现在的做法是把原来的出口退税改成了征收出口碳税，这种“碳税”已经开始征收了。
美国的要求也不是所有商品都得征收碳关税。有些商品减少出口对我们影响也不大，比如焦炭。我们希望美国对中国的高耗能产品收税，但中国产品的碳排放普遍比美国低。
中外对话：没有比美国碳排放高的产品么？
姜克隽：肯定也有。但中国现在节能减排力度很大，我们平均发电效率已经高于美国。比如生产水泥或钢铁，都用电的话，美国比中国更耗能。
但从国家能源结构计算，比如生产同一种产品，美国用天然气，我们用煤，这我们就比不过了，我们国家资源结构就是这样。你不让我用煤炭，那我们要是到国际市场大规模采购天然气，把天然气价格抬高，美国也害怕发生这种情况。所以他们不会轻易对中国搞这样的壁垒，因为对他们没好处。
中外对话：何时开始征收碳税，有时间表吗？
姜克隽：有消息称环境税可能在2013年开始征收，但并没有提到环境税包括的项目，所以现在还不得而知。环境税是一个单独的税种，其设立需要人民代表大会通过，而碳税是环境税的一个单独的税目。我个人主张是2012年开始征收。
我估计碳税开始征收会比较早。比如到2014年“哥本哈根+5”的时候，那时估计全世界会发生比较大的形势变化。
孟斯，中外对话北京办公室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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