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亚马逊雨林,扑面而来的便是其蓬勃的生命力。自然界宛如身处于一个大厨房之中,万物都被一种宜人、厚重的气息所笼罩,这是一种植物在闷热潮湿的环境中所散发出的特有气味。各种声响令人迷惑,当你不经意转身时,一只不知是猴子—亦或是飞鸟?—的动物便鸣叫着消失在远处。曾有一次,我误打误撞地来到了一处人类非法砍伐巴西坚果树而留下的空地。刚一踏上那块土地,便有一群乍一看似乎是小昆虫的东西如骤雨般地向我袭来,霹雳啪啦地撞到、甚至落在我的夹克外套上。然而,细加观察后却发现,它们实际上是许许多多的小青蛙。每一只都只有指甲盖大小,体型小巧精致。
不言而喻,如此不同凡响的地方需要我们对其加以保护,这么做不仅仅是因为它所蕴含的蓬勃旺盛的生命力。对于我们这些居住在富饶的西部地区的人而言,即便是为了我们自己,我们也应该对它们加以保护。森林是地球上碳贮藏最为丰富的地区之一。然而,当树木被砍倒后,它们便会将温室气体释放到大气中。拯救这世上仅存的森林是目前为止延缓气候变化最廉价的方式。
可是,在长达20多年的时间里,关于如何拯救地球上的森林的问题,各国政府一直争执不下。人们最关注的问题就是对森林国家保护这些无与伦比的资源的行为进行奖励。然而, 这就牵扯出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对居住在那里的人民放弃通过伐木或耕种等渠道开发森林的机会进行补偿。
从理论上而言,这并非一项艰巨的任务。然而,这么多年了,谈判代表们却几乎连一棵树都拯救不了。
2010年11月底到12月初,来自世界各国的部长们齐聚墨西哥坎昆,就解决温室气体排放问题进行磋商,以期达成一份全球公约。2009年的哥本哈根峰会上,来自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首脑们第一次同意遏制他们的排放。然而,从那以后,这份不堪一击的协议便被各国、尤其是被美国和中国批驳得体无完肤。由于国会共和党人的在这一问题上所持的对立态度,白宫可以进行磋商的内容如今也受到掣肘。
因此,就达成一份广泛的全球协议这一目标而言,坎昆会谈不可能会取得很大进展。所以,许多与会者希望能够集中关注一个问题,即热带丛林的保护问题,这样,他们至少可以拯救一些东西。各非政府组织也异口同声地表示,他们相信,森林保护这一棘手的问题将会得到解决。甚至连最难搞定的谈判代表也受到这种乐观情绪的感染。其中一位满怀希望地告诉我:“至少我们会在今年解决森林保护的问题。”
然而,我不忍对他提及的是,在过去的六次此类会议上,每一次我都会听到同样的话语。更让我无法对他提及的是我对这次会议的悲观预测。那就是,2010年召开的会议将会是迄今为止最大的败笔。原因就是,在如何保护森林资源的问题上,尽管国际社会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接近达成一份具有法律约束力并且具有可操作性的框架公约的目标。然而,我们同样要比以往更加难于筹集资金,而这才是获得成功的先决条件。
埃德华多是当地典型的低收入农民中的一员,家住巴西帕拉州亚马逊河岸边的一个小村子。在他家里,他向我讲述了作为年轻的父亲,他是如何拖家带口地从几英里之外的村子搬到这的。为了养家户口,他找到了一处不错的位置,清理出一小块地方来种植庄稼。几年后,这里修建了公路,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这里落户。对他而言,这样一来,多余的作物就更容易卖出去了。
埃德华多只是那些居住在世界各地森林里勉于维持生计的农户中的一员。他们靠着一小块土地艰难维生。由于紧挨着森林居住,在他眼里,他就是这个富饶而脆弱的生态系统的一部分。对于砍伐森林的行为以及侵入这里的牧场工人,他深恶痛绝。
尽管保护世界森林资源至关重要,然而责备像埃德华多这样的小型农户却是不对的。他们只不过是用他们仅有的方式来竭尽所能养家糊口而已。任何全球气候协议都必须允许这些农民以土地为生,或者为他们提供其他的谋生手段。
目前问题更大的是那些牧牛场。这些牧牛场已经跨过了亚马逊河,放牧的规模已经快速在该地区显现出来。据绿色和平组织所说,如今,这已经成为亚马逊地区森林砍伐的最大诱因。该组织声称,亚马逊出产的许多产品,如牛肉和皮革等,都摇身一变成为了奢侈品并且进入了西方国家的超市。
冗长的坎昆会谈的主题——减少毁林和森林退化导致的排放(REDD)应该可以为这一切画上句号。该方案是由一系列历经数年才制订出来的条例组成,为森林的价值衡量提供了一套标准。此外,方案中还包括了一个为森林保护提供资金援助的机制。
REDD如今已快要完成。其耗时之久或许会令人感到惊讶。但是,大部分的细节问题最终都得到了解决。例如,我们现在对树木的正确定义、不同地区的土地可以封存多少碳、以及原住民的权利如何得到保障等问题有了了解。
汤姆森路透社碳交易市场分析部门点碳的高级分析师伊丽莎白·萨尔加特认为,“REDD取得了很大进展。在人们看来,这是谈判中最积极的事情之一。前景是好的。”
然而,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得到解决。那就是,钱从何而来?如果无法为森林国家确保树木不被非法砍伐的努力带来收益,并且满足居住在这些森林里的原住民的需要的话,REDD就无法获得成功。此外,还需要为这些国家的人民提供资金援助,为他们提供能够实现经济增长的其它机会,如开发新的产业从而使爱德华多这样的人能够不再靠蚕食森林来养家糊口。据保守估计,每年需要投入数百亿美元的资金。
这些资金从何而来呢?年复一年,富裕国家和贫困国家就资金是否应该是“政府间的交付”这一问题僵持不下。也就是说,是否应该将 发达国家纳税人的资金转移给贫困国家的政府。富裕国家当然不愿同意这种做法。他们倾向于依靠私营部门来筹集资金。
贫困国家应该尽早正视这个现实。那些依靠西方国家纳税人的慷慨而获得的海外援助最终会化为泡影。我们应该吸取教训。到目前为止,各国政府同意为REDD提供总计(而非每年)50至60亿美元的资金。提供资金的国家中包括德国和英国,其中主要是挪威。挪威一直对这个问题高度关注。这些资金虽然有帮助,但却是杯水车薪。
关于如何引入私有资金的问题,我们已经有了答案,一个很久以前就得出的答案。早在这一连串旷日持久的会谈开始后的第一个七年里就已经得出了这个答案。碳交易为发达国家要求他们的本土工业降低一定数量的排放提供了一套体系。企业可以通过向发展中国家购买碳信用额来抵消其排出的温室气体,而不用单纯地消减他们自己的排放。那些降低排放的项目 ,如风力发电厂、或太阳能电厂等则被授予碳信用额度 。而在REDD项目中,那些保护现有树木的项目,或者在遭到破坏的土地上重新种植树木的项目将会获得信用额度。
据世界银行的数据显示,自从欧盟建立碳交易体系,并且联合国开始授予碳信用额度之后(因为要等待REDD的制订,所以联合国还没有开始向林业项目授信),在过去的五年里,全球碳交易体系的市值已经增长到1440亿美元,而这些是在美国和日本等一些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都采取一种观望态度的情况下取得的。如果其它经济大国能够参与,碳交易体系可以轻而易举地筹集到拯救世界森林所需的资金。
然而,有很多人却对碳交易体系持反对意见。某些大呼小叫的环保分子将其比作是中世纪的免罪牌。那些罪恶之人如果付钱给教会便可以继续作恶。他们抱怨说,碳交易体系并不能降低排放。然而事实上,如果设定的目标正确的话,这一体系无疑可以降低排放。观察家们还提出了很多大同小异的批评。他们认为,欧盟内部这个目前最大的碳交易体系中,企业都在设法与系统进行博弈。然而这种现象是可以通过对条例进行一些小的修改而加以制止的。
目前,碳交易存在的真正问题是美国似乎绝无可能加入到这一体系中来。巴拉克·奥巴马总统曾承诺建立一个“限额与交易”体系。然而,他所面临的政治困境却让这一诺言无法兑现。除非他能够在2012年再次获得总统选举的胜利,并且在参众两院获得绝对性胜利,否则美国将不会有碳交易,那么也就不会有全球碳交易体系。
如果没有全球碳交易体系,REDD的钱将从哪里来?萨尔加特将目光投向了私营部门:企业也许会选择通过向REDD项目投资来抵消他们的排放的方式树立公司的形象或实现企业的社会责任目标。
然而,就目前的情况看,这个市场还不太可能成为造钱的机器。据点碳的数据显示,2009年,企业和个人花费了大约3.38亿美元用以抵消他们的排放。而在2010年,由于经济衰退的原因,这一数字有所减少。五年前,分析家们曾预测,这些自发的抵消排放的行为如今应达到每年数十亿美元。然而,他们却过高地估计了企业在没必要花钱的情况下掏腰包的欲望。
如果没有一个健全的资金筹措机制,REDD就毫无价值。就像是一辆漂亮的汽车,做工精细,却没有发动机。所以,它注定会失败。可以筹集资金的发动机已经没有了。碳交易正渐渐失去活力。然而,如果有强有力的政治决心的话,碳交易依然可以重新焕发生机。
菲奥娜·哈维:《金融时报》环境通讯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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