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几年,津巴布韦布拉瓦约(Bulawayo)市涌现出很多小型钢铁厂,缓解了当地步履维艰的钢铁行业的压力。然而,小型钢铁厂的增多带来的“废钢热”也使得破坏公私财物和金属盗窃等行为增加。
布拉瓦约是津巴布韦第二大城市,这里的钢铁制造业曾经十分兴旺,布拉瓦约也因此被誉为津巴布韦的工业中心。但过去十年来,上百家企业因能源成本高企和水资源短缺而倒闭,布拉瓦约昔日烟气不断的高炉如今变成了堆满废弃设施的寂静荒地。政府复兴工业的号召也收效甚微。
近年来,有不少小型铸造厂和钢厂——包括两家由中国企业华民钢铁(Huamin Steel)和国民投资(Naisonale Investments)所有的钢厂——在布拉瓦约的凯尔文西(Kelvin West)工业区建成投产。希望寻找廉价钢铁产品渠道的企业可以在凯尔文西买到任何东西,从汽车零部件到棺材应有尽有,甚至午餐还能吃到炖牛蹄。
国民投资有大约150名工人,通过回收利用废钢铁为当地建筑行业提供钢梁等钢铁产品。据总经理普理查德·穆拉伊瓦(Pritchard Murayirwa)介绍,企业最高产量可达到每天30到40吨。
工厂24小时全天候生产,将分好类的废铁通过熔炉煅烧制成新的产品。钢铁被当地政府视为重点产业,因此当其他行业因政府的计划性停电而陷入困境的时候,国民投资这样的企业却依然能维持生产。不过,它们的成功也为布拉瓦约乃至整个津巴布韦的其他行业带来了难题。
钢铁催生的麻烦
华民和国民投资等小型钢铁企业的产量扩张带动废铁需求强劲增长,可能造成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后果:破坏公物。包括经营困难的津巴布韦国家铁路公司(National Railways of Zimbabwe,简称NRZ)等国有企业也成了破坏公物的受害者。该公司发言人马丁·班达(Martin Banda)表示,该公司去年因基础设施失窃而遭受的经济损失高达350万美元。
“铁路基础设施时常遭到破坏和盗窃。根据我们掌握的信息,被盗走的钢材都被卖给了废钢铁回收厂,之后又被回收制成其他产品,”班达告诉中外对话。
而且这波新兴的废金属搜刮潮并非仅仅针对钢铁制品。“我们列车上的铜制轴承也成为了偷盗的目标,因为我们听说在殡仪馆,铜制的棺材把手需求一直非常旺盛,”班达说。
正如布拉瓦约政府省内事务负责人朱迪斯·纳库贝(Judith Ncube)近期指出,铁路基础设施成为偷盗的目标颇具讽刺意味。“NRZ的机车曾经为铸造厂运送关键原材料,”她在津巴布韦铸造业协会(Zimbabwe Institute of Foundries,ZIF)上个月的一次会议上表示。
在国民投资的废铁堆里,可以找到卡车的零部件以及铁轨、车厢部件等铁路设施。这些废铁之后将被扔进熔炼炉,重新铸成钢材。
工厂经理穆拉伊瓦表示,一吨废铁售价150美元,但根据市价不同,经销商有时能卖到300美元的高价。
“我们既从停业的大企业收购废铁,也从个人那里收购。破坏公物的行为可不能怪到我们头上,”穆拉伊瓦表示。
国民投资附近的一家废铁经销商告诉中外对话,他的废铁多数卖给了布拉瓦约的中国企业,另外还有一些卖到了布拉瓦约东北200多公里外的小镇奎奎(Kwekwe)。长期经营不善的国有企业津巴布韦钢铁公司(Zimbabwe Iron and Steel Company,也称“Ziscosteel”)的总部就设在那里。近年来,由于政府持续致力于推动钢铁产业复苏,奎奎也建起了一些小型铸造厂。
根据国际援助机构的数据,津巴布韦有几百万人口每天的生活费低于1美元。在这种情况下,废钢铁收集成为了一个潜在的收入来源。但是,尽管这提升了很多人的生活水平,但津巴布韦新兴钢铁企业开出的价格似乎刺激了破坏公物行为。
地方行业领袖还抱怨称,政府向企业发放的许可证让企业得以绕开官方松散的出口禁令,将废钢铁出口到邻国。无证经销商的非法出口也是一个严重的问题。津巴布韦矿业部长表示,这些或合法或非法的资源外泄让本国钢铁产业失去了亟需的原材料,过去二十年中或给津巴布韦造成了高达50亿美元的经济损失。
ZIF主席伊泰·扎巴(Itai Zaba)认为,出口只能让废钢铁供给常年不稳带来的挑战更加严峻。他很清楚什么样的措施会对行业有益:“我们需要[全面的]禁止出口,以保证本国的原材料供应。”
与朱迪斯·纳库贝部长一样,扎巴也谈到了本国铁路行业面临的困境:铁路设施的零部件曾经都是从铸造厂里生产出来的,但现在却被盗走当成废铁卖回给了铸造厂。
根据当地媒体的报道,过去二十年,津巴布韦不仅面临各种经济和政治挑战,还同时承受着盗窃活动可能造成的数百万美元的损失。不论是交通设施的零部件,还是能源和通讯基础设施,都成了盗窃活动洗劫的对象。
家庭作坊
津巴布韦的经济下滑意外催生了循环经济的发展,无论是塑料瓶还是汽水罐现在都能换钱。在这个拥有数百万无业人口的国家,钢材和其他合金供应的不稳定让小型冶炼作坊得以参与到循环经济之中,并以此维持生计。
布拉瓦约的伦吉尼(Renkini)有很多家庭作坊,生意都非常不错。罗瓦尼·纳库贝(Lowani Ncube)也开了这么一家专门生产铝锅的作坊。他说,他的原料都是从拆车人那儿买来的,然后在自己的作坊里熔炼。
“在这里经营的中国企业处理的都是大件金属,需要用大量的电[进行熔炼],”他告诉中外对话。“对于我们这种小作坊来说,烧煤就够了。”
规模较大的企业处理大件,而罗瓦尼·纳库贝这样的小作坊处理的主要是小件。“我从收废品的那儿买来汽水罐,然后将它们融化,做成三脚罐,”他在自己的作坊里接受中外对话采访时说道。布拉瓦约到处可见当地居民在商业垃圾中翻找汽水罐的场景。
从罗瓦尼·纳库贝的作坊出发转过一个街角,就可以看到27岁的库姆比拉伊·希齐巴(Kumbirai Siziba)正在打造镐头这样粗重的铁器。他使用的方法更加传统:在一群其他工人的帮助下,用焦炭熔化废铁,然后依靠干铁匠活儿练就的一身壮硕肌肉,手工将其打造成各种产品。
“我们从收废品的人那里购买废铁,焦炭是从津巴布韦供电局[该国供电机构]的垃圾场捡来的,”希齐巴告诉中外对话。他的作坊与布拉瓦约其他钢铁厂的工业化产出相去甚远,但仍然代表一个正吸引着越来越多布拉瓦约居民加入进来的小众行业。
重振钢铁产业
津巴布韦曾是南部非洲最大的钢铁生产国,直到十多年前津巴布韦钢铁公司停产。巅峰时,津巴布韦钢铁公司曾有超过5000名员工。
虽然津巴布韦钢铁公司长期受困于内部不稳和管理问题,但其停产仍被视为是津巴布韦经济的重大损失。去年,津巴布韦工业部长赛卡伊·恩琴卡(Sekai Nzenza)抱怨称,该公司工厂停产、国内产量下降后,津巴布韦每年要花费超过10亿美元进口本国生产所需的钢铁。
政府接连采取措施,试图重振国有的津巴布韦钢铁公司,但一直收效有限。最新的努力是在去年四月,该公司董事会宣布正在寻找新的投资者。
除了该公司以外,津巴布韦的钢铁生产尽管并没有停止,但整个行业已经难现昔日的荣光。据ZIF首席运营官多斯曼·曼吉斯(Dosman Mangisi)介绍,该国现有55家铸造厂,规模和生产能力各异,年处理废钢铁量超过34万吨。
“但实际产量并没有达到生产能力,只有40%,原因在于租金居高、原材料短缺等运营难题,”曼吉斯表示。他还补充说,钢铁行业每年为津巴布韦经济发展贡献超过15亿美元。
布拉瓦约以外的其他地区,有几个本土和国际企业已经参与到重振津巴布韦钢铁制造业的工作中来。中国不锈钢巨头之一、同时也是全球不锈钢主要生产商的青山控股集团(Tsingshan Holding Group)大手笔投资津巴布韦铁矿石和焦炭生产,并投资了一座总价值超过10亿美元的钢厂。这座工厂将成为津巴布韦最大的钢铁企业,将创造数百个就业岗位。
青山集团投资的新厂何时开始运营目前尚无明确的时间表。但根据该公司官方去年3月发布的一份声明,新厂隶属于青山集团子公司浙江鼎森控股有限公司(Zhejiang Dinson Holdings),设计产能120万吨。浙江鼎森此前已经在津巴布韦经营着一座铬铁合金厂。
ZIF无法给出在布拉瓦约和津巴布韦其他城市经营的中国铸造厂的准确数量,但曼吉斯告诉中外对话,他们正准备编制一份包括中国实体在内的钢铁行业外国投资者名录。
这些新的投资会给津巴布韦大规模钢铁制造业带来怎样的影响,还有待时间检验。但不管怎样,新的资金或许能给这个目前停滞不前的行业注入一些活力。钢铁产出重新变得可靠,以及随之而来的潜在经济回报和行业新增就业,都能使行业环境更加稳定,从而帮助废金属回收行业平稳发展。但是,随着越来越多人开始以废铁回收为生,还需要对这个行业进行更细致的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