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目录”（taxonomy）是一个干巴巴的术语，指的是一套分类系统。但当欧盟把分类目录作为实现其2050年净零排放目标工作的一部分时，却引发了热烈的辩论。简言之，欧盟可持续金融分类目录用来界定哪些经济活动属于“绿色”，进而有资格获得欧盟的资助。自2019年3月首次提出以来，关于分类目录中应包括哪些内容的争论，很快变得事关成员国国家利益。
中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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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的争论点在于天然气和核能是否应当被纳入目录。担心能源安全的实用主义者主张把二者纳入，而环保人士却反对这么做，认为这有悖于欧盟的净零排放战略。上个月，随着最终决定期限的临近，对欧盟委员会将二者纳入分类目录的担忧促使环保活动人士聚集在布鲁塞尔举行了一场它的模拟葬礼。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因为就在新年前夕，欧盟委员会公布了提案草案，允许在特定条件下把天然气和核能纳入分类目录。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根据欧盟委员会的一份文件，欧盟可持续金融分类目录是“帮助投资者、公司、证券发行人和项目发起人向低碳、韧性和资源节约型经济转型的工具。”其目标是“帮助私人投资者规避洗绿行为，帮助公司变得更加气候友好，缓解市场碎片化，帮助投资流向最需要它们的地方”。因此，分类目录对欧盟实现2050年净零排放目标至关重要。
环境目标
欧盟可持续金融分类目录战略设定了六个环境目标：减缓气候变化（主要通过脱碳）；适应气候变化（管理实质风险）；保护水和海洋资源；向循环经济过渡；防治污染；保护和恢复生物多样性以及生态系统。其中每一个目标都涵盖一系列经济活动。仅缓解气候变化部分就涵盖90项活动，每一项都有“技术筛选标准”来确定这类活动产生的收入或资本支出能否被认定为绿色。
为了鼓励公司采用这套规则，该系统的设计具有灵活性。除了太阳能电池板和风力涡轮机制造等较显而易见的绿色活动外，欧盟分类目录还为“过渡”活动，也就是那些正朝着绿色方向过渡的公司，设定了标准。例如，水泥制造一直是一个高度碳密集的行业，但如果能够将生产过程中的二氧化碳排放降低到欧盟分类目录设定的某个阈值之下，那它就可以被认定为绿色。这对水泥制造商十分重要，因为有了这些绿色证书，它们就可以获得条件优惠的欧盟“绿色新政”资金。
因此，欧盟分类目录仅仅通过对绿色活动进行定义并设定标准，就能有效决定哪些部门和公司可以获得绿色资金，激励它们不懈地朝着净零目标走下去。欧盟自己以及其他政府和机构也会在金融市场中使用分类目录标准进行风险评估和绿色债券规划。管理养老金和其他投资资金的资产管理公司在决定投资哪些公司时，同样会遵循分类目录标准。同样直接适用于它们的还有《可持续金融信息披露条例》，该条例要求此类机构报告其收入中有多少来自对绿色企业的投资。
该系统的灵活性还体现在分类目录的审查过程——其中的标准将每三年须接受一次审查，之后可根据需要进行调整。但在环保人士看来，欧盟分类目录已经过于灵活。他们认为，这可能会有损其初衷。上个月在布鲁塞尔举行模拟葬礼的同时，世界自然基金会还发布了一份声明，称：“数十亿欧元可能被投入到化石燃料、核能和工业化农业中，从而导致气候和生物多样性危机加剧，这是因为欧盟分类目录正面临洗绿的危险。”
一场政治化的争论
作为一项环保措施的欧盟分类目录，已经在欧盟成员国政府中间成为一个高度政治化的议题。在能源价格飙升、生活成本增加，以及担心能源供应中断的背景下，它们现在还承受着来自选民的压力。2021年初，法国政府决定支持建设新的核电项目。但是由于法国希望将核能纳入目录，它就不得不和德国达成一笔交易。日本福岛核事故后，德国决定逐步关闭所有核反应堆，因此它希望将天然气纳入目录。
正如能源监测（Energy Monitor）所说：“现在看来，以核换气的妥协可能是分类目录通过欧盟理事会投票的唯一方法。”世界自然基金会表示，如果发生这种情况，“将对分类目录造成致命打击。这将给欧盟绿色新政（EU Green Deal）、欧盟在可持续金融方面的领导地位，以及气候和生物多样性危机带来可怕的后果。”
气候变化智库E3G表示，此举将有悖于欧盟的监管程序和原则，导致其声誉受损和失去信任，把其目前在气候监管领域的领导地位拱手让给中国。
欧盟分类目录落后于人
世界各地的监管机构和投资者都在密切关注欧盟分类目录相关争论的进展。中国自己的可持续金融分类目录是《绿色债券支持项目目录》，其中不包括天然气、液化天然气和煤炭，因此成为了目前最严格的绿色能源融资标准。该分类目录主要用于金融机构和企业在中国境内发行绿色债券，并针对不同类型的绿色债券设置了不同的信息披露要求。
在中国和欧盟对彼此的系统进行一番深入比较后，形成了一份《可持续金融共同分类目录》。这份目录最终将为可能建立的全球可持续金融标准奠定了基础，供其他希望制定绿色分类目录的国家参考。
俄罗斯的分类目录也限制对新天然气项目的投资，密切反映了欧盟最初的提案。可与此同时，由于感知到欧盟分类目录陷入困境，韩国似乎也在自己的标准上开始有所保留。据E3G称，韩国环境部解释称尽管核电仍被排除在外，但鉴于欧洲在这一问题上仍有争论，韩国已经决定不把未加装减排装置的天然气发电排除在“绿色”名单之外。
日本一方面在努力履行去年11月在格拉斯哥气候大会（COP26）上做出的承诺，另一方面也在努力缓解对能源供应的担忧。据彭博社报道，气候大会前夕，日本首相岸田文雄于10月22日批准了一项战略性能源规划，其中声称：“保障能源安全不容任何妥协，持续保障必要资源的安全是国家的义务。”英美已表示将在适当的时候起草自己的分类目录。
分类目录不能告诉你投资什么，也不能禁止你投资污染活动……它只是一项要求对私人融资信息进行披露的透明度工具。茨威特莉娜·库兹玛诺娃，E3G布鲁塞尔办公室可持续金融政策顾问
话题转回欧洲。这里的现实是，严重的误解和缺乏谅解已经让分类目录相关的争论偏离了正确的方向，国家利益成为了关注的重点而不是长期目标或愿景，E3G布鲁塞尔办公室可持续金融政策顾问茨威特莉娜·库兹玛诺娃（Tsvetelina Kuzmanova）表示。
她告诉中外对话：“分类目录不能告诉你投资什么，也不能禁止你投资污染活动，甚至不适用于成员国自己的支出或预算——它只是一项要求对私人融资信息进行披露的透明度工具。如果有人愿意投资不可持续的活动，那取决于他们。但分类目录不应该让洗绿正当化，进而破坏整个框架的合法性和人们对它的信任。”
联合国支持的国际投资者网络“负责任投资原则”（Principles for Responsible Investment）的政策分析师明确区分了欧盟分类目录对天然气和核能的处理方式，以及二者在能源转型中可能发挥的作用。分析师称，由于分类目录的目的是界定哪些是绿色活动，而非不让非绿色活动在转型中发挥作用，所以立法者或许可以制定单独的框架，让天然气和核能在不破坏分类目录的公信力的情况下在转型中发挥作用。
欧盟委员会已表示它可能会采取行动，使规则不那么非此即彼。目前他们正在通过立法程序采取一项措施，支持为欧盟分类目录中没有涵盖但有助于在未来十年内减少二氧化碳排放的特定活动提供融资。10月，欧盟专员梅雷亚德·麦克基尼斯（Mairead McGuinness）告诉《金融时报》，欧盟可能会为没有资格获得绿色标签但仍可能在能源转型中发挥作用的活动设置“黄灯”分类。
这场争论要远比乍看上去更加微妙。有一件事是肯定的——欧盟分类目录并不禁止任何东西，它只是一个促进绿色经济活动的工具。在这场激烈的政治角力中，这一点已经不止一次被遗忘了。
翻译：Y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