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日，中国银行保险监督管理委员会发布了一套新的绿色指南，对中国的银行和保险公司有效识别、监控、预防和控制其环境、社会和治理（ESG）风险提出了详细的指导。
中国的决策者对绿色金融表现出越来越大的兴趣。该领域的政策历来主要侧重于鼓励资金向支持绿色、无污染和低碳业务的方向流动。但近年来，有迹象表明，监管机构向金融机构发出信号，要求它们在处理不那么绿色的业务时也应该更加谨慎。在此背景下，有关部门正在酝酿和已经发布一些围绕风险管理和披露的新规定，最近的这套正式名称为《银行业保险业绿色金融指引》（以下简称《指引》）的最新政策就是一个例子。
尽管中国银行业监管机构加大环境和社会风险管理力度令人鼓舞，但管控毁林风险仍是这套新的指导方针的短板，而且作为指引性质的政策，其落实效果也尚且存疑。
管理“不那么绿”的融资
《指引》包含了一些颇为可取的新表述。在笔者供职的非盈利组织全球见证（Global Witness）看来，其中至少有四方面的亮点有助于金融机构更加谨慎地处理有害环境和社会的业务，并最终不再为其提供融资。
- 首先，《指引》将环境、社会与治理（ESG）风险管理统统列入了中国各大银行和保险公司的议事日程。到目前为止，该行业的风险管理系统被要求遵循2016年发布的《银行业金融机构全面风险管理指引的通知》，但其中并没有明确涉及与环境和社会相关的风险。新的《指引》进一步要求建立一个具体的治理架构，以确保金融机构的落实ESG风险管理。
- 其次，《指引》为银行和保险公司更好地了解其信贷客户的环境和社会信誉设定了明确的目标，要求它们在这方面开展尽责调查，并利用其融资鼓励客户达成更好的表现。《指引》说，对在ESG方面存在严重违法违规和重大风险的客户，银行和保险公司应“严格限制”对其授信和投资。该《指引》也是官方第一次明确表示银行和保险公司不仅应该减少自身业务的碳排放，还应该减少其投资组合的碳排放。
- 第三，《指引》所涵盖的不仅限于在中国国内运营的企业和项目。第25条规定“银行保险机构应当积极支持‘一带一路’绿色低碳建设”。这意味着它们必须加强其海外项目的环境和社会风险管理，特别是“一带一路”下的项目。它们应要求其客户及主要的承包商和供应商遵守当地法律，并遵循相关的国际惯例或准则，以确保项目与良好的国际实践“保持一致”。
- 第四，《指引》要求银行和保险公司对涉及重大环境和社会风险的授信决策建立申诉回应机制。这有可能意味着非政府组织或受影响社区等第三方可以向银行提出有关其投资决策的关切。
忽视森林，执行效力有待观察
这份《银行业保险业绿色金融指引》是向前迈出的积极一步，尤其是它有望使资金不再流向那些不那么绿色的业务。但是，它能否帮助中国的银行和其他投资者把已经投向与毁林有关的企业的大量资金撤走呢？
这么做的迫切性是巨大的。中国对世界森林的未来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去年6月，全球见证发布的一份报告发现，从2013年1月到2020年4月，中国金融机构向生产和交易森林风险商品（纸浆和纸张、橡胶、木材、棕榈油、大豆和牛肉）的大公司提供了超过225亿美元的贷款和担保。在世界最大的森林砍伐融资国名单上，中国排在巴西、马来西亚、美国、印度尼西亚和日本之后，居第六位。同时，中国连同日本也是这六个国家中仅有的非主产国。
此外，随着全球平均气温上升明显接近1.5摄氏度的限值，全球金融部门必须采取紧急行动，减少其对森林的影响。根据联合国环境规划署的数据，消除源自森林砍伐的排放，再加上森林复育和修复，可以将全球净排放量最高减少30%。
新《指引》为金融机构提供了一个对森林风险行业企业展开尽责调查的框架。然而，仅凭它并不足以确保中国金融机构不再会为毁林风险企业提供融资，特别是由于它可能并不明确涵盖森林相关全球供应链中的环境和社会风险。《指引》明确强调限制为高耗能、高污染行业提供融资，而“两高”行业目前特指六个行业：煤电、石化、化工、钢铁生产、建材生产和有色金属冶炼。
根据智库机构北京绿色金融与可持续发展研究院2021年的一份报告，中国的银行在充分理解ESG并将其纳入运营方面仍处于非常早期的阶段。因此，它们很可能不会将解决其投资组合中的毁林风险作为首要任务。上述我们去年的报告还发现，森林砍伐问题对中国银行业来说似乎仍是一个“盲点”。森林500强（Forest 500）是针对全球热带森林砍伐风险最大的500家公司和金融机构进行的一项定期评估和排名。中国最大的五家银行是为森林风险行业提供融资最多的中国的银行，而该评估显示，它们在应对全球森林砍伐方面的承诺非常薄弱或根本没有。
中国金融机构目前没有足够的保障措施来应对森林砍伐风险。
另外，执行和问责也是问题。银行如果继续支持有害业务对它们来说会有什么后果？新《指引》中关于环境和社会风险尽责调查的许多有力措辞取自2012年的《绿色信贷指引》，但后者并未能阻止中国金融机构支持环境记录可疑的企业。
确保执行和问责的最佳解决方案是将新《指引》中的相关要求提升为国家法律。《商业银行法》目前正在修订。根据央行早先的提案草案，修订后的法律将增加诸多有关风险管理的新要求，但目前风险管理重点仍仅限于金融风险。立法者必须扩大风险的定义，将ESG风险等非金融风险包括在内，并在立法原则章节内做出原则性要求，例如要求银行不为危害环境和社会的业务提供资金。这将为制定具体的下位法提供法律基础，以进一步阐明对包括森林砍伐相关行业在内的各行业的更具体的要求，例如对ESG风险进行尽责调查。
有明显的警示迹象表明，中国金融机构目前没有足够的保障措施来应对森林砍伐风险。中国监管机构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将《银行业保险业绿色金融指引》中的环境和社会风险管理要求写入国家法律，从而将中国确立为为拯救余下的对气候具有关键意义的森林和以森林为生的人口的全球性努力的领导者。
阅读中外对话棕榈油系列文章
翻译：奇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