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尔·希尔顿(以下简称希):是什么吸引你投入到黄土高原的项目中去的?
刘登立(以下简称刘):我们十年前就开始对这个项目进行拍摄了,最开始时和世界银行一 起工作。后来,每年我们都回来继续拍摄,每一次回来,都能够看到令人目瞪口呆的变化。渐渐地,我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这向我们传达了一个根本性的信息,正 是这个信息决定着生态系统的生存和崩溃。人类历史上的各种文明不断发展,在发展的同时却导致环境退化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以至于这些文明最终崩溃消亡。换 句话说,一旦生态系统崩溃,势必也会拉着文明本身为它陪葬。黄土高原就是最好的例子。
中华民族是地球上最大的族群,而黄土高原正是中华文明的摇篮,它的生态环境已经遭到了根本性的破坏。破坏得太严重了,以致于如果谁打算恢复这里的生态,都会 让人愕然。当你站在一座山顶上,放眼四望,周围却是光秃秃的一片,看不到一点儿绿色,但是对此你却想不出任何办法来加以改变,这种感觉实在难受。面对黄土 高原这样的情况,我们的正常反应肯定就是:情况太糟了,那个文明自己毁了自己。一切都完了,我们根本无能为力。
我们最初开始对黄土高原的生态恢复工作进行拍摄的时候,心里的想法的确就是刚才所说的那样:我们觉得这个工作绝对是难以完成的。从环境的角度理解,这种进行 恢复的愿望无比良好,但这儿被破坏得实在太严重了,你又能做些什么呢?当时有一种极为强烈的感觉,就是认为这里的生态环境是绝对无法恢复的。好在这些并没 有干扰项目的组织者们,所以今天黄土高原才能够成为类似的生态环境恢复工作的样板。
希:今后最大的障碍是什么?
刘:就是气候变化,我们不能不面对它。英国的首席科学顾问大卫•金曾经说过,气候变化是人类有史以来所面临的最大问题。这个世界在不断堕落,环境在不断退化,富人和穷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在这种时候,我们必须怀有一些崇高的信念,必须抱着一些希望。
现在,如果我们坐视环境退化这一趋势发展下去,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全世界有数以十亿计的人口生活在赤贫之中,这些人可能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他们可能正采 用着不可持续的耕种方式,他们可能正试图移民,因为那里已经不再适宜耕种了。而随着生态系统的进一步退化,而我们又无能为力的话,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打算移 民。
但是,黄土高原这个成效卓著的例子证明,这些遭到破坏的生态系统并不是不可救药的,还有可能在某种程度上恢复生态性的功能,尽管可能并不是全部。如果我们能 够真正理解现在正在发生的情况,也许就能够恢复生态系统的许多功能。现在如果我们看一看这个世界,想象一下有成百上千万的人正蹲在一条肮脏的街道两边,他 们在干什么呢?他们绝不是在进行生态系统的恢复工作,而是在等着领联合国发放的食物,如果没有这些食物的话,他们就会去砍伐树木或者猎杀野生动物来充饥。 换句话说,他们在毁灭环境。
希:黄土高原的恢复项目给我们提供了哪些经验?
刘: 从黄土高原的工作中,我们可以总结出某些明确的原则:首先,必须杜绝不可持续性的农业活动。这样的农业活动有百害而无一利,无法使任何人摆脱贫困,只会毁 灭生态系统。生态系统是十分脆弱的,即使一个小小的变化,也会给它造成巨大的影响。这也是为什么黄土高原上所发生的一切如此有趣的原因。中国人认为他们在 建设者世界上最强盛的文明,认为中国是超级大国。这些话是不是听着很耳熟?因为这就是眼前正在发生的情况啊!如果你能够理解这个信息的含义,那你就知道怎 么做了;但是如果你不能理解,结果就和刚才我们谈到的一样:缺乏生态意识的人类活动将导致生态系统的崩溃。
希:那怎样才能避免生态系统的崩溃呢?
刘: 在这里要进行一个抉择,特别是对穷人来说。这是一个超越国家主义和传统区划来看问题的良机。在我们谈到物种生存的问题时,只有人类这一个概念才有意义。我 们每个人都被包含在里面,如果发生了生态系统的退化,无论你多有钱,最后都难逃其害。生态系统的恢复工作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和成百上千万的劳动力,你会发 现只有这样才会奏效。通过复原生态功能、埋存碳技术——这一技术能解决我们最严重的二氧化碳排放问题,大规模的生态系统是能够得到恢复的。
希:黄土高原的生态系统恢复经验能够被用在其他地方吗?
刘: 我们现在正准备到非洲的卢旺达、坦桑尼亚和埃塞俄比亚等国进行推广工作。对于非洲那些需要并且希望进行生态环境恢复工作的人们,我们希望能够将他们和中国 人民联系在一起,当然还有全球的财政共同体和发展共同体。最初我以为我只是在拍一部纪录片,但是现在我觉得帮助我们人类生存下去的关键就是一个对环境问题 的基本理解。如果我们不能理解它,结果就是刚才说的那个: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