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

温暖世界里让人不寒而栗的景象

站在格陵兰冰川前,看着从冰川上崩落的冰块滑入深邃的峡湾中,我们见证着自然的原始力量。我们加快了这个自然进程的速度,而现在我们需要努力对其加以控制。帕特里克•巴克汉姆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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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极圈的裂冰季节里,覆盖着格陵兰的冰盖崩裂下一块块的冰块,有的像童话中的城堡一样参差不齐,有的却似恐龙蛋般圆润光滑。这些浮冰如舰队般沿着峡湾顺流而下。这些有如雕塑一般的冰块从冰川滑向海洋,一路上它们透着诡异的美丽,但同时也让人感到惊心动魄。

瑟米里克峡湾后升起的这面冰墙由北向南绵延2400公里,覆盖了这个国家80%的土地。这面冰墙已经冻结了三百万年。而如今,它却在迅速融化。而且融化速度要远远大于气候模型所预测的速度。并且这种融化现象要比任何应对气候变化的政治行动都要决然。如果格陵兰冰盖消失,将会导致世界各地的海平面升高七米——因为这里目前冻结着世界10%的淡水。

这个季节也是格陵兰岛最适合进行科学研究的季节。世界各地的冰川学家、地震学家和气候学家乘着直升飞机降落到冰盖上,乘着破冰船靠近那些难以接近的海岸线,争分夺秒地测量冰川,试图找到格陵兰冰盖以比预期快的多的速度融化的原因。

戈登·汉密尔顿出生于苏格兰,是缅因大学气候变化研究所的冰川学家。他正在收拾他在塔西拉克营地的装备。塔西拉克是一个小小的,位于偏远东海岸的考察点。只有直升飞机才能进入那个哈士奇犬整夜不停嚎叫的地方。

汉密尔顿顶着一头乱发,穿着一件破T恤,一副典型的外表粗犷的冰川学家的形象。四年前,他突发奇想,为了测量冰川的流动速度,乘着直升飞机降落到了一块移动的冰川上。

格陵兰冰川就像是巨大冰盖那停不下来的胖手指,不停地移动和伸展,伸到海湾,将冰盖上的冰块以融水和冰山的形式推入海洋。

在初次考察之前,汉密尔顿与其同事、堪萨斯大学的利·斯蒂恩利用卫星数据对他们在冰川上降落的准确位置进行了规划。

“可是,当我们到了那里,根本没有看见冰川。降落的地点远在海湾之上。”他说,“我们原以为被坐标愚弄了,可是,我们确实降落在了预先计划的地点。”原来是冰川的位置不同了,一大片冰川已经融化。

而 当汉密尔顿和斯蒂恩处理他们测量的第一批冰川流速数据时,他们以为自己又犯了一个错误。他们发现,冰川流动的速度比以前观察到的流速更快。“我们感到非常 震惊,因为我们意识到冰川的速度不是只加快一点点,而是大幅度地加快。”他说。他们研究了三个冰川。而这三个冰川推动冰盖的冰块进入海洋的速度都突然地加 快。

站在格陵兰冰川前,看着从冰川上崩落的冰块滑入深邃的峡湾中那黝黑的水中。我们见证着自然的原始力量。我们加快了这个自然进程的速度,而现在我们需要努力对其加以控制。

与格陵兰冰川相比,阿尔卑斯山的那些冰川看上去就像玩具一样。水中高耸起灰白色和蓝色的水晶塔、还有峭壁和裂隙。它们夹带着形状各异的千年积雪远去。这些积雪有的似海豹,有的像睡莲,还有的像主教头上的法冠。

我和因纽特向导戴因斯·迈可森乘着一艘小船去看裂冰。冬天他会乘着一架五米长,由16只哈士奇犬拉着的雪橇穿越冰盖。

天气还不是最冷的时候。但是,即使在夏天,风也会让人感到冰冷刺骨。当一只座头鲸哼鸣着经过我们的船头向瑟米里克峡湾游去时,我们甚至能够闻到它口中散发出的气味。除了座头鲸沉重的呼吸声,在这无边无际的地方,你能听到的只有融冰时滴嗒滴嗒的水声和冰山破裂成小块时的咔咔声。这些碎块被称为小漂冰

迈可森将他的小船停靠在汉恩冰川旁。他指出,仅仅十年前,冰川的宽度是现在的两倍,延伸向峡湾的方向要比现在长300米。他还向我们展示了一座壮观动人的蓝色冰山。

当地人称它为 “蓝钻”;古老的冰川中心,寒冰在经过几个世纪的挤压后所留下的裂痕赋予了它独特的颜色。在日益变暖的海水拍击下,这块古老的冰化石将在几个星期内融化殆尽。

蓝钻是一个能够告诉我们格陵兰冰盖悠久历史的生动指针。格陵兰冰盖是上一个冰河时期的遗迹,也是世界上三个厚度超过3公里的冰盖之一。而其他两个冰盖则在南极洲

虽然在南半球也观测到了类似的融冰效应。然而,格陵兰冰盖恐怕尤其容易受到影响,因为比起南极洲冰盖,它距寒冷的极地要远得多。格陵兰冰盖的南端几乎与英国的设得兰群岛处在同一纬度。同时,它还受到湾流温暖的海水的冲刷。

由于冰量的减少,北极的温升速度要远远高于世界其他地方:去年秋天,北极气温创纪录地超出了正常值5摄氏度。几个世纪以来,冰盖曾经一直保持着平衡:每到夏天,冰川崩裂为冰山,并将融水送入海洋;而冬天,冰盖又补充了更多的冻雪。科学家们认为,这个世界大冰盖在短期内不会完全消失。但是,如今的格陵兰冰盖脱落的冰却比聚积的冰更多。

有据可查的融冰现象可以追溯到1979年;科学家们估计每年冰的净损失以及冰盖融水达3-4千亿吨(300-400立方公里的水),这有可能加速海平面的上升,引发灾难性后果。

正如汉密尔顿所发现的那样,格陵兰冰川已经加快了将冰从冰盖流入海洋的速度。黑尔海姆冰川,这座崩裂入瑟米里克峡湾的巨大冰塔,过去以每年7公里的速度移动。而在2005年,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它的速度加快到每年近12公里。汉密尔顿观测的另一座冰川——康格尔隆萨克冰川——在1988年至2005年间速度加快了三倍。它以每分钟2.5厘米的速度移动,用肉眼就能看到。

汉密尔顿和斯蒂恩观测的三个冰川约占整个格陵兰冰盖流量的五分之一。它们融化速度的加快有着深远的含义:“如果它们都开始加快融化速度。那么短期内就可能导致海平面大幅度上涨。这比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所做出的官方估计要大得多。”汉密尔顿说。

今年,在北极夏天的寒风巨浪中进行的科学工作似乎带着不寻常的紧迫感。在格陵兰工作的科学家们渴望向全世界传达他们在冰盖降低的动态变化方面所获得的新认识。有几位科学家指出,十二月在哥本哈根召开的联合国气候变化峰会上签订的任何国际协议都将以IPCC在2007年发布的第四次评估报告为基础,而它对气候变化和海平面上升所做的评估是以2005年提交的科学研究报告为基础的;科学家们认为,这个报告显然已经过时了。

2007年的报告预言,到2100年,海平面将会上升30至60厘。但是,这一数字没有考虑像格陵兰冰盖这样地区的冰川破裂滑入海洋所造成的影响。大多数在极地工作的科学家都预言,2100年海平面将上升1米。美国地质调查局预计海平面将上升1.5米。正如汉密尔顿所指出的那样:“最初升高的这一米才是关键。”

海平面哪怕只升高一米——加上更加汹涌的风暴潮带来的风险——纽约、伦敦、孟买和上海就需要增加新的防御系统,而且会危及从孟加拉国到佛罗里达的大片低洼地带。这些容易受到影响的地区居住着世界上10%的人口——六亿人。

格陵兰冰盖的上部不只因气温的升高而融化。人们最近才注意到,由于北极水域的海洋温度达到历史最高,温暖的海水拍击这些巨大的冰川也是导致冰盖消失的几个因素之一。

在瑟米里克峡湾河口的巨浪中,生于意大利的海洋学家菲玛·斯特尼奥,正站在绿色和平组织的一艘小型破冰船的甲板上,艰难地摇动灭火器大小的记录装置。过去几十年,“北极日出”号一直参与抵制捕鲸者的直接行动。而如今,它已经成为独立的科研工作者们到达冰盖偏远地区的浮动研究站。对三十名来自不同国家的工作人员来说,在这样简陋的小船上工作很艰难。他们在甲板下贴上猩猩的海报,在厕所里画上了向日葵。

在我终于忍不住在甲板下呕吐之前——另一个记者由于严重晕船已经被飞机接走了——我查看了船长的航海图。船长彼得• 威尔考克斯是1985年沉没的 “彩虹勇士”号的幸存者。他告诉我,海图上星罗棋布的小点显示的是海洋深度的测量值。而这里,靠近格陵兰东海岸的地方,图上却一片空白:北大西洋的这部分海域过去由于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被海冰所覆盖,因此这里的水域在海图上还没有标注。

探险之初,船员们认为,“北极日出”号是第一艘在六月份穿越格陵兰西内尔斯海峡前往北冰洋的船。每年的那个时候,这个地区曾经都因为海冰覆盖而无法通行。而几年之内,对于北极地区夏天将无海冰的预计年份却一再提前,从2100年到2050年,再到2030年。

最近,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科学家杰·齐瓦利提出,可能在2012年夏末之前,这里几乎就没有海冰了。2004年到2008年,北极的“多年”积冰(积冰是指历经过多个冬季形成的,并且在夏季融冰期幸存下来的冰)的面积缩小了154万平方公里,比法国、德国和英国加起来的面积还要大。

伍兹霍尔海洋研究所(世界领先的海洋研究中心之一)的斯特尼奥不畏巨浪,忍住晕船所导致的阵阵恶心,全副武装抵御刺骨的寒风,在北极长夜降临时,继续着海域的测量工作。

据斯特尼奥说,冰盖的迅速变化令冰川学家措手不及。“我们认为,可能引发这些变化的一个机理就是海洋气温的变化以及冰盖边缘的潮流。”

测量融化冰川附近海水的初步结果使她感到震惊:去年收回的探测器记录了隆冬季节在峡湾六十米深处的温度相对升高了2摄氏度。斯特尼奥说:“这股温暖的海水来自亚热带——被湾流带到这里。最近几年,在格陵兰沿海地区周围发现了更多这种温暖的海水。我们认为,这是导致这些冰川加速融化,脱落更多冰块的原因之一。 ”

斯特尼奥的研究涉及到科学家们所谓的格陵兰冰盖的“动态效应”。这并不仅仅是说随着全球气温升高,冰盖在不断地融化。而是说,冰盖融化触发了新的动态效应,反过来这种动态效应又加速了冰盖的融化。

“在导致海平面短期内迅速上升的作用上,动态效应很可能比传统的融化更重要。”汉密尔顿说。这些动态效应的另一个例子是,冰盖融化会曝露出夹杂着森林火灾甚至宇宙尘埃黑碳的陈年积雪。这些黑色物质吸收更多的热量,从而进一步加速冰层的融化。

在斯特尼奥收集了最后的测量数据后,“北极日出”号便驶往位于塔西拉克的宁静的港湾。尽管塔西拉克的人口还不到3,000,但仍是格陵兰广阔东海岸的最大的居住区。另一位科学家正在这里为出发准备最后的给养。之后她将带着自己的团队远赴偏远的冰川考察。

几年前,哥伦比亚大学地震学家梅瑞狄斯·奈特斯与两位同事提出了惊人的发现:他们发现了一种新地震。这些地震证据确凿——震级为五级——但是,却观测不到,因为它们没有出现在地震仪上。(一般而言,记录下来的震颤为几秒钟,而这些震颤却发生得较为缓慢,超过一分钟。)

最新发现的这种地震几乎全部来自格陵兰。人们发现它们和快速流动着的巨大的注出冰川有着紧密的联系。在过去十几年中,这种地震发生了200多起;而2005年发生的次数是1993年的六倍。

奈特斯一边扛着装备袋登上前往康格尔隆萨克冰川的直升机,一边向我言简意赅地解释这其中的科学原理:“地震次数的增长非常显著,并且伴随着冰川崩裂面的大幅后退,以及冰川流速的加快。”她说,“地震与冰的大规模减少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

换句话说,从冰川上脱落、坠入海洋的冰块大的足以产生震撼地球的地震信号,而且这种情况发生的愈加频繁。当地震发生时,冰川流动的速度似乎也加快了。

对于这些最新的观察结果,科学家们的态度是谨慎的。他们的研究还处于初级阶段。他们正在观察的某些影响也许只是短期的。

格陵兰冰盖在历史上曾经历过多个暖季。最后的一次是大约120,000年以前。尽管那时它比现在小得多。那些对气候变化的科学共识仍然抱有怀疑态度的人也许应该听听那些不能从气候变化中获益的人的声音。

“北极日出”号的专业冰水领航员阿恩·索伦森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开始就在北极航行。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因为有海冰,环绕格陵兰沿岸航行一周需要三个星期,而现在只需要一天。他对因纽特人所观察到的现象表示关注。“当你和接近大自然的人进行交流,如果他们告诉你,这不正常,这是他们以前没有察觉到的现象,那我就就会特别关注这一点。”他说。

52 岁的帕卡纳·伊格纳蒂森从13岁起就一直在捕猎海豹。他的祖父祖母去打猎时,走不到两公里;而他必须走100多公里,因为海冰消失的更早了——海豹也随着消失。 “很难见到冰回来。在过去的日子里,冰就是冰。而今天,冰更像是烂泥。”他说,“不到十年,传统的捕猎就会消失。原因就是气候变化。”

在伊格纳蒂森在塔西拉克的家中,门廊中,一袋子海豹肉散发出腐烂的臭味。伊格纳蒂森的妻子安说道,“季节已经颠倒了。”

当地人非常清楚气候变化是如何改变动物的行为的。正在塔西拉克的超市里看枪的阿克塞尔·汉森(在这里买枪不需要许可证)说,这些天越来越多饥饿的北极熊徘徊在镇子周围。跟猎人一样,在海冰这么少的时候,北极熊也找不到海豹。而峡湾里却挤满了大量的冰山。因此,当地人发现要想在那里捕获鲸鱼也非易事。

西方人也许对传统捕猎的减少不以为然。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格陵兰冰盖现在也关系到我们所有人的生活。冰盖的命运就是我们的命运。科研人员云集到这片古老的冰盖上,努力了解逐渐变暖的世界将会对它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我们人类的生活将会因此发生什么样的变化。然而对于海平面升高一米的预期,我们的领导应该如何应对,应该采取哪些重要的举措来削减碳排放等问题,这些科研人员却谨言慎行。然而,那些记录下来的变化却令一些科学家大为震惊,他们开始大声疾呼。

站在黑尔海姆冰川上,我问汉密尔顿,如果给他十分钟时间与美国总统交谈,他会对巴拉克·奥巴马说什么?

“即便是对正在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面对着冰川你就能明白这里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这位冰川学家说,“作为科研人员,我们连变化的步伐都跟不上,更不用说解释它们发生的原因了。”

“如果我是自由世界的领导,但愿不要这样,我会改变战略,准备应对我们有可能会遇到的最大风险,而不是总在为最低的风险做准备。等我们知道了不那么做的后果时,已经为时已晚。即使做为一个任期四年政治家,从道义上讲,你也不能把那个问题留给别人。”

来源:www.guardian.co.u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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