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

中国的环境:前景与威胁

克里斯平•提克尔指出,中国的工业化已经分出了赢家和输家。伴随着大规模经济增长,土地、水和空气的污染不断加剧,但是,中国能避免别人的错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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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工业革命开始的相对较晚,其大部分效果在过去四十年中才显现出来。它对中国人与自然环境关系的影响,发生得肯定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快,而且可能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大。随着政治越来越稳定,大规模的发展、生产、消费、运输和废物处理已经改变了中国。

就像在19世纪的英国,工业化在中国也已经分出了赢家和输家,与之相伴的是不断加剧的土地、水和空气的污染。和同样境遇下的其他任何地方的人口一样,中国的人口迅速增长,从1953年到2001年翻了一番,达到13亿,城市人口则增加到原来的三倍,达到近5亿。1990年以来,家庭数量平均每年增长3.5%。根据中国的数据,从1990年到2001年的十年中间,汽油的消费量增长了100%,天然气增长92%,钢铁143%,铜189%,铝则增长了380%。公路、铁路和空中交通网的规模扩大了许多倍,水、能源和食品需求也直线上升。用位于华盛顿的世界观察研究所的来说,“(中国)就好像在几十年之内实现了欧洲、俄罗斯以及南北美洲一个世纪的经济增长总和”。

毫不奇怪,这样的经济增长对环境的影响也是巨大的。尽管中国人口的增长率已经有所下降,但人口增长导致了城市移民的不断增加,城市规模的扩大也给城市基础设施带来了更大的压力。由于政府对汽车制造业的鼓励,以及未来的汽车使用量远远超出了道路系统的承载能力,交通成了一个突出的难题。中国城市所面临的这些问题和前景在英国已经发生过了,因此才使得火车和自行车受到青睐,在伦敦中心地区甚至还出现了人力车

淡水的需求可能在不断增长,但怪异的天气却没有提高供水量,广东等省近来的降水量锐减了40%,涉及1.1亿人。随着地下含水层的枯竭和新灌溉系统的建设,地下水位一再下降,特别是在华北,黄河一年中只有几天才有水流入大海。

另外还有一个长期的因素。全球变暖使中国重要的水源之一冰川不断缩小,到本世纪末可能会完全消失。地球对太阳射线的反射能力减小,从而加快变暖。只要跟气候有关,中国科学院的预测都十分令人沮丧。他们指出新的降水分布模式就是在某些人口密集的地区减少,在其他地区反而增加。中国现在已经确信无疑地制定了关于修建运河网络、实施南水北调的计划。

能源需求的增长也带来了一连串的环境问题。中国的高污染煤炭储量很大,而且仍要依赖它们。但中国对其他化石燃料的进口大大增加,并且大力投资替代能源。比如,世界上第一个大型球床实验核反应堆正在建设当中,另外还有三十个反应堆待建。尽管不是总能成功,但中国一直在努力地提高能效。中国人还动用人力和资金在全世界寻求资源,从北极的斯瓦尔巴德,到巴西、墨西哥,再到津巴布韦和安哥拉,还有伊朗和其他中东国家。

不断提高的生活水平改变了中国的膳食结构,但也造成了环境影响。膳食结构整体性的变化趋势是从粮食到肉食——不像过去那样光有猪肉,还有牛肉、羊肉和鸡肉。从1978年到2001年,肉蛋奶的人均消费量翻了四番。这意味着土地利用的变化,对杀虫剂和化肥的依赖增加,农业浪费也会更大,另外还需要更多的粮食储备,这是中国的国内粮食生产无法满足的。世界粮食价格已经受到影响,未来很可能会更高。

这些变化的渐进式影响也开始通过各种方式在全球环境上显现出来。国际上对中国一项抱怨就是排入大气的污染物,特别是温室气体的主要成分——二氧化碳。但是,作为一个极易受到气候变化危害的国家(中国科学院指明了这一点),尽管还没有正式加入京都议定书,但中国政府已经在竭尽全力地进行减排,主要通过提高工业生产的能效。前几年,中国的排放绝对值和人均值都有所下降,但现在又开始上升,并且很可能逐渐赶上甚至超过头号污染制造者——美国。

另一项全球性环境影响是沙尘暴。它们在华北的危害最大,但也扩散到了日本、夏威夷,甚至美国西海岸。中国的土壤退化和流失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邻国。另外,尽管中国政府近来已经减少林木采伐,但中国的木材需求很大,并且不断增长,中国是主要的木材进口国,而一些从东南亚进口的木材显然是非法采伐的。千年生态系统评估报告中已经全面地阐释了生物多样性变化的影响,特别是外来物种进出口的影响,这些内容都和中国直接相关。

中国的技术实验很容易传播到世界其他地方,比如改变农作物基因的实验以及核领域的纳米技术等,这也会产生一些实际的影响。不管怎样,技术的前景是无限的。英国皇家学会会长里斯爵士认为,无论出于疏忽、犯罪还是其他因素,我们的文明能活过本世纪末的可能性不超过50%。

对于这堆可怕的问题,中国人自己比谁都要清楚。在过去的15年里,作为独立组织中国环境与发展国际合作委员会的成员,我亲眼目睹了中国领导层对环境关注的加强以及所付出的努力,他们不仅采取力所能及的行动,而且转变环境观念,这可能是更重要的。这是中美两国政府最大的区别所在。

中国转变环境观念,一个很好的体现就是经济发展衡量标准的变化——改变了传统的(而且误导性很强的)GDP/GNP衡量机制。中国历届政府强调的都是对一个“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追求,它的框架建立在公共利益之上,自由市场在内部发挥作用。

这些思想在2005年3月12日召开的中央人口资源和环境工作座谈会上表达得十分清楚。当时,胡锦涛总书记和温家宝总理都强调,为了实现全面和谐社会的压倒性目标,必须采取“新发展模式”或者“新经济增长模式”。中国的许多省份已经开始实践“绿色清洁增长”或者“绿色GDP”的理念。这意味着产生了变化的显现以及隐性代价的产生,并且将人的福利,而不是生产力放在优先地位。世界银行和其他地方在不断探究这些理念。

中国在环境上行为方式也有了很大转变。去年6月5日,中国政府发表题为《中国环境保护1996-2005》的白皮书,详细列举了相关立法、工业污染的防止和控制、水问题的处理措施、重新造林与节约,以及中国参与国际环境团体和行动的情况。白皮书也承认问题十分严重,国家的环境形势仍然“严峻”。这可能是其中最重要的内容,因为问题确实仍然严峻。

有人老生常谈地强调经济增长,还有人强调更好的环境保护和社会的长期可持续性,双方之间的紧张关系一直持续。与之类似的还有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以及社区之间的关系。

在环境的法律法规上也存在问题。这里的价格结构常常是反常的。比如,中国和其他国家的某些人认为获得水源是一项基本人权,因此水应该是基本免费的。这种观念导致的结果就是,人们根本无心注意用水问题、避免浪费。据计算,一吨灌溉用的黄河水的价格还不到一小瓶矿泉水的十分之一,人们又怎么回有心思来节约它呢?城市里的人常常有足够的钱付更多的水费,从而赢得了用水的优先权,但实际上其他人可能更需要用水。现在,这些开始改变了。

有很多原因让我们满怀期望。作为一个工业化世界里的后来者,中国有机会避免其他国家的错误。在经历一个世纪的风风雨雨之后,中国的自信正在逐渐恢复,世界的势力均衡也在因此而改变。最近的突出例子就是中国边缘地位的结束。当然,从政治经济两方面来说,一个超级大国称霸世界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了。根据高盛公司的计算,1825年,中国和印度的经济总量约占全世界的40%,到2025年,这个比例可望得到恢复。

在中国,环境代价可能很高,甚至难以应付。但是,中国政府显然很清楚风险和威胁有多大,而且比他们的批评者更清楚必须采取更多的行动,这不仅仅是为了拯救中国,更是为了拯救这惟一的地球。我们将会发现中国正是这一行动中的先锋。在技术上,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世界其他地方从中国学到的,将和中国从其他地方学到的一样多。

克里斯平·提克尔爵士,前外交官、学者和环境主义者。他现在是牛津大学詹姆斯·马丁科学与文明研究所政策前瞻项目的负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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