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塔塔丘克是切尔诺贝利核电站遗址的一位官方导游,他用一种让人有些不安的方式来展示这里严重的辐射遗留——站在一堆废弃的苏联军车间挥舞着辐射测量仪,这些车辆当年被用来清理反应堆爆炸造成的污染。
“这些卡车有的非常干净,有的则不然,”他一边说,一边把测量仪在车门和车顶上扫了一下,仪器只是轻轻嘀了两声,读数很小。而当他把仪器从一辆车的履带上扫过时,一阵急促的报警声足以反应辐射程度的严重。
“土壤让轮子和履带沾上了污染物,现在这里仍然有极多的放射性同位素,包括铯、锶甚至还有一些铀,根本无法清除。”尤里对聚集在他周围的访客们说。尽管25年已经过去,但切尔诺贝利仍然是一片毒土。
切尔诺贝利位于基辅北面的大草原上,周围环绕着湖泊、沙壤土地和森林,原本是一片风景如画的地方。然而,1986年的那场灾难让这里成为世界的焦点。事故的起因是工程师们进行的一项试验,目的是测试该电站四个反应堆中一个的备用供电系统。在试验中,用来给反应堆堆芯降温的水流不断地上涨下落。
几分钟后,反应堆的电力发生突变,十秒钟后堆芯被一次巨大的爆炸崩离出来。
由于没有安全壳,反应堆中致命的放射性物质被堆芯中石墨火所产生的热力带入高空,散播到欧洲的很多地区,引发了一场国际性的恐慌。
爆炸造成31位电站工作人员和消防员(没人告诉他们大火是由反应堆引起的,也没说辐射量达到致命的程度)当场死亡,另外还有成千上万的乌克兰和白俄罗斯居民事后由于受到了严重的辐射而死亡。辐射导致寿命缩短是毫无疑问的,但科学家们对死亡人数还有争议:世界卫生组织说有4000人,而绿色和平组织则说有20万。
高剂量的铯-137、锶-90和铀同位素仍然给该地区造成严重的核污染。在一片被称为红森林的地区,污染程度要比原子弹爆炸后的广岛和长崎高20倍,极度危险。
切尔诺贝利爆炸是世界上最严重的核事故,直到最近一直是唯一一次达到INES(国际核事件分级表)最高级7级的事故。今年4月26日将是该事故发生25周年,但这次的纪念日有一个戏剧化的地方,就是日本福岛核电站的悲剧重演,再次引起了对核灾害的全球性恐惧,目前福岛的事故也已被定为7级。
在核电的危险性上,切尔诺贝利显然能为我们提供很多信息。因此,近来人们对这里兴趣的高涨莫名其妙地让它变成了一个外国游客在乌克兰的热门旅游胜地。三月份到那里的时候,我所在的长途巴士观光团已经满员了,总共有满满当当的25组人,其中有15家来自德国、美国、俄罗斯、荷兰和英国的媒体。电视摄制组成员们争着采访大巴上寥寥几个满头雾水的公众游客,问他们对即将到来的25周年纪念日的看法,其他记者们干脆互相采访起来。我站在四号反应堆的放射性遗址前面时,也遭到了俄国电视台的采访,问我关于核电安全性的问题。
这是一次非同寻常的经历,我们的导游塔塔丘克是一个矮墩墩、开朗活泼的乌克兰人,他一直兴高采烈,身上穿着一件印有“硬石咖啡馆——切尔诺贝利”字样的T恤衫。我们这场奇怪旅行的观光点包括被填埋的村庄——科帕奇,近距离观察发生爆炸的四号反应堆,坐车快速穿越红森林以及在被废弃的城市——普里皮亚季的探险。游客都被发了辐射测量仪,如果它们跳得太快,通常都是在我们离开道路来到空地上的时候,导游就会告诉我们绕开那里。这次旅程随意地惊人,最终则让人感到极度的不安。
这个季节,乌克兰大草原依然天寒地冻,树木都光秃秃的。树枝上看不到嫩芽,也几乎没有任何绿意将萌的迹象,这一切让反应堆周围三十公里的隔离地带显得愈发令人毛骨悚然。这片土地历史上曾经饱受折磨。二战期间它曾经被德军占领,大部分村子都有苏联红军士兵的纪念碑,其中也包括科帕奇村。有意思的是,拜切尔诺贝利所赐,科帕奇村的纪念碑成了这片土地上得以保存下来的唯一一座。
“科帕奇村遭到严重污染,因此当局决定把它填埋掉,包括所有房屋……”塔塔丘克说,“这在当时似乎看起来是个好主意,但事实证明并非如此。填埋要挖土,这只会让放射性物质更深地进入土壤、更接近地下水,使污染扩散得更厉害。”类似破坏性极大的错误比比皆是。
科帕奇村曾经存在的唯一证明是纪念碑附近的小学校。学校的窗户已经腐朽,前门挂在仅剩的一根门轴上。很显然,这座学校是在匆忙之间被抛弃的。大厅的地板上散落着课本、笔记本、乐谱和道路安全的小册子,在一间教室的一张吊床上还扔着一个孤零零的洋娃娃,它的脸已经发黑开裂了。
同样受到严重影响的还有核电站附近的一个大人工湖,这座湖的用途是为四座反应堆提供冷却的水源。三月的湖水还结着冰,但当年切尔诺贝利的反应堆运转的时候,湖水终年都是温的,湖面上长满苔藓,人们还建立了一个渔场,在湖里养鲶鱼,以保持湖水的清澈。
反应堆爆炸后,湖中落满了放射性的瓦砾,都沉到了湖底。如今,人们不得不一直从附近的普里皮亚季河抽水来补充,防止湖水夏季蒸发让有毒沉积物暴露出来,干躁后被风吹走。
然而,25年前受害最明显的地方正是普里皮亚季。这座城市就是为了安置在切尔诺贝利核电厂的员工家庭而建的。截至1986年,这里已经建成了四座反应堆,还有两座正在建设。如果建成,这里将成为欧洲最大的核电厂,共有5万人住在这里。
四号反应堆在4月26日凌晨就爆炸了,但普里皮亚季的人们一无所知。整整一天里,尽管放射性物质的烟尘已经从几公里外的反应堆飘了过来,孩子们还是一如既往地在外面玩耍。
当时也曾经有流言说发生了火灾,但人们一直受到灌输,都认为反应堆事故是绝不可能发生的。直到爆炸发生36小时之后的第二天下午两点,一大串巴士开进城里,普里皮亚季的人们被送到难民营和安置中心。就算这个时候,当局还告诉他们三天之内就可以回家了。但是,最终他们再也没能返回家园。
我们的旅行团在普里皮亚季附近转了一个小时,脚下全是碎玻璃或者木头和石头的碎块。如果我们走得太远,辐射测量仪就会时不时发出尖锐的警告声。到处都能看到大自然又重新掌握了这里的控制权:树木顶开了普里皮亚季中心广场厚厚的水泥台阶,树林也占领了周围每一块空地,成为大群狼、鹿和野猪的家园。
在城里,市图书馆污秽的地板上散落着书籍,为了庆祝当年的五一节而竖起的一座摩天轮还在外面缓缓地转动。
至于在这36个小时中有多少人受到了致命的辐射,仍然存在争议。尽管我们的导游在旅程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兴致勃勃,但对于普里皮亚季的人们在乌克兰的前苏联“主子”手中所遭受的命运,他的愤怒溢于言表:“当局告诉人们说他们受到的辐射不过25雷姆,顶多只会得一点小毛病。但事实并非如此,他们受到的辐射有好几百雷姆,达到了致死量。”
“这完全是犯罪。人们原本应该得到恰当的诊断和治疗,但什么都没有。当时至少有五千人受到了严重的影响,但他们只是简单地让孕妇们流产了事。这实在是太残酷了。”
如今,工人们获准可以在切尔诺贝利村里居住,但每次不能超过四天。由于四座反应堆都被关闭了,他们正在帮助对隔离区内的土地进行净化,并帮助其它三座没有遭受破坏的反应堆完成退役工作。至于四号反应堆,当时用来遮盖其被破坏的辐射型堆芯的水泥封堆已经开始碎裂,乌克兰已经开始进行换新工作,但它也明确声称这个工作的顺利完成必须要国际援助。
正是这个国家,在未来很长的时间里仍然不得不承受着世界上最严重核事故的后果。
在把福岛和切尔诺贝利事故进行比较时,塔塔丘克加重了语气:“日本的情况没有切尔诺贝利当年那么严重,差得远。但也有很多相似之处,基本上来说,1986年我们受到了严重辐射,但不知情,今天日本似乎又重演了一遍。这种事情总是这一个模式。”
遗患
——切尔诺贝利属于石墨水冷反应堆(简称RBMK),1986年全世界有17座这样的反应堆,如今只有11座还在使用中,而且都位于前苏联地区。另外8座此类反应堆的建设计划被摒弃,仍在使用的也面临巨大的国际关停压力。
——切尔诺贝利的核泄漏量是广岛原子弹爆炸的400倍。原子尘云飘散到除西班牙和葡萄牙外的欧洲大部分地区。
——事故拖垮了乌克兰及其邻国白俄罗斯的国家预算。1998年,乌克兰声称清理事故残局已经花费了1300亿美元,而白俄罗斯则说单在那一年它就花费了350亿美元,该国大片农田被毁。
——由于切尔诺贝利的放射性原子尘带来的破坏,英国几十家农场(主要集中在英格兰西部的湖区和威尔士北部地区)土地利用和放养的方式仍然受到限制。
——科学家们说辐射对切尔诺贝利地区的影响将持续4.8万年之久,尽管人们在此很早之前就可以开始在该地区居住——大约600年后。
来源:https://www.guardian.co.u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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