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核泄漏事故发生后，中国国务院常务会议决定暂停审批核电项目。中国发改委官员随后表示，中国不会因日本核事故因噎废食，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仍将高效发展核电。日本核泄漏事故对中国未来的能源政策究竟有什么影响？中外对话孟斯就此采访了中国发改委能源系统研究室研究员姜克隽。
中外对话：日本核泄漏事故后世界各国反应不一，中国政府多个部门强调日本核泄漏事件，不会改变中国发展核电的决心和安排。您怎么看？
姜克隽：短期会有影响，长期不会。短期就是对技术的审批要放慢，这次暂停审批核电项目之后，可能要过几个月才能解禁。我觉得公众关注核能是好事。这次福岛事故，充分地把所有事情都暴露了出来，使得大家更多地了解我们所使用的能源，最后大家会发现，核电是最安全的。
中外对话：您如何得到这一结论？
姜克隽：并不是我的结论，拿数据说话。日本政府是非常谨慎的，如果到现在还没有公布职员大规模受到辐射，那基本上就是没有。
美国三里岛事故，死亡的基本没有，得病的有一些。切尔诺贝利事故的数据差别很大，如IAEA（注：国际能源机构）公布的死亡人数是58人，也有环保组织说有9万人，甚至说有几十万人。但即考虑比较高的数字，核电平均下来仍然是最安全的。
曾有新闻记者对核电做了大量研究，最后认为，他现在唯一能相信的就是核电。因为核电是最被严格检查和审查的。就像飞机和火车的对比，飞机的死亡率远远低于火车，但飞机出一次事故却引起广泛关注。
拿核电与其他能源比较，就慢性疾病而言，煤的影响是最糟糕的，除了矿难事故，每年的矽肺病还有上千。如果再考虑因此导致的肺癌，数字就更不得了。所有的化石能源利用都存在这样的问题。
目前即使在福岛核电站周围，受到的影响也很有限。有些数字听起来很高，但离产生目前所知的可能严重影响还有一段距离。
中外对话：有观点认为，以严谨著称的日本都发生这样的核电问题，因此对中国体制下的核电管理会有很大疑虑。您怎么看？
姜克隽：技术层面上，日本在用的核电技术相对落后。现在中国的核电技术是世界上最先进的。大亚湾建设当时也是世界上最好的核电站，采取了很多安全措施。
我认为，发生这种问题，和日本当初的核电站选址有很大关系，和日本的严谨性关联不大。其实不光是日本，世界上其他很多工程在选址时，都有很多问题没有考虑到。比如我国的水坝，当时以为可以抵抗几百年一遇的灾害，但日本这次9级地震，几百年才遇到一次，超出了设计范围。
当我们谈论核电安全性的时候，一定要抛开体制的问题，因为核电本身是个技术问题，核电工业也是我国安全标准最高的工业之一，中国的核电技术应该来说是很安全的。
中外对话：说中国核电技术的安全，是不是一个相对安全的概念？是否随着认识的提高，现在认为安全的在未来可能不安全？
姜克隽：确实是相对的概念，但是我个人还是比较认可核电。我自己也不喜欢核电，但是我更不喜欢煤电和水电，它们问题更大。此外，比如被认为清洁的风电，其实对很多鸟类、生态也有不利影响。
现在有很多反核的NGO，但是他们拿不出数据来。大家都不想出事故，但不用核电用什么？从全过程来看， 单位发电来看，核电的死亡率是水电的百分之一，是煤电的大概二十分之一。这仅仅是死亡率，其他的数字对比会更大。
中外对话：您觉得日本核事故后，公众为什么这么恐慌？
姜克隽：我觉得媒体在这次事件中的表现不及格。首先，没有主动去寻求一些核电的基本常识，讨论核电是需要很强的技术性背景的，和一般的事情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报道核电事故需要很好地了解这些技术常识。但是开始的时候，媒体的报道基本上采取了听到什么说什么的方式，再加上不同的声音，使得报道过程中给人的感觉就是十分可怕的事件。对一般大众来说，基本是不可辨别。最开始经常出现的一个错误就是报道称“超标一万倍”。实际上不是超标一万倍，是超过环境“本底辐射”（注：本底辐射，指天然存在的电离辐射，包括宇宙射线和自然界放射性物质产生的辐射）一万倍，这是什么概念？媒体并没有给公众解释。东京和核电站地区，本底辐射是0.04微西弗，一万倍是400微西弗，人体做一次透视是多少？（注：人们一次Ｘ光检查约为1000微西弗。来源：中国疾病预防和控制中心《核事故防护知识要点》）
其实，所有核电站附近的本底辐射都是这个区域相对较低的。反而煤电站类似辐射物质的浓度是核电站的十倍以上。欧洲有钱，不愿意用煤，但那些反核的环保组织有没有调查过，我宁愿住离核电站很近的地方，也不愿住在煤电站附近。
所以媒体在报道类似事情的时候，要首先想到自己的角色，自己的责任，充分了解背景知识，向公众传达正确的信息。
中外对话：不考虑政府补贴，核电、煤电、水电等能源本身的市场价格以及未来的价格趋势是怎样的？
姜克隽：目前核电基本不需要补贴，大概的排序是：光伏最贵，其次是近海风电、陆上风电、天然气、核电、煤电、水电。核电的成本中已经包含了核废料处理和安全性成本。
未来煤电由于污染问题，会越来越贵，因为需要上脱硫、脱氮设施；核电价格不会有大的变化，第三代核电会更安全，价格也会下降20%左右；太阳能下降潜力巨大，未来10到20年可能会到50%左右；风电降价空间已经不大了，2010年末风机价格已经下降到了3000多元/kW。
中外对话：核废料的处理占核电成本高吗？公众担心这会成为一个甩不掉的包袱。
姜克隽：现在核废料存放地都很安全，目前一些地方出现了一些问题，但也在技术可控范围和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第四代核电技术对核的利用率将上升几十倍，那时，产生的核废料会很少。我个人也不愿意出现核废料的问题，但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其实目前我们可以处理核废料的，只是成本高，就采取存放的方式。人类的消费破坏地球，都是不得已的。
中外对话：德国此次宣布关停7个核电站，很多人以为会造成供电紧张，但似乎并未引发大规模停电。
姜克隽：德国关停7个核电站后，很多工业部门已经在抱怨，这对他们的工业是一个打击。德国已经准备开始从美国进口煤，这等于把死亡和污染转移到他国。我认为，德国这个决定并不明智，长远来看，可能会损伤德国整个国家的竞争力。
孟斯，中外对话北京办公室副主编。实习生郭小荷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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