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源

中国与印尼的煤炭大省如何互相借鉴经验

自中国和印尼的作者分享了两国产煤地区在能源转型方面可以相互借鉴的经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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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基本服务改革研究所(Institute for Essential Services Reform)绿色经济项目官员穆罕默德·奥利亚·阿尼斯(Muhammad Aulia Anis)站在二广高速山西段大盂收费站旁的“光储充供一体”示范项目旁,他身后是成片的光伏太阳能电池板。图片来源:刘逸凡/PACS</p>

基本服务改革研究所(Institute for Essential Services Reform)绿色经济项目官员穆罕默德·奥利亚·阿尼斯(Muhammad Aulia Anis)站在二广高速山西段大盂收费站旁的“光储充供一体”示范项目旁,他身后是成片的光伏太阳能电池板。图片来源:刘逸凡/PACS

普特拉虽然与我相隔遥远,但是我们各自所处之地的能源转型路径却惊人相似。

我的家乡是中国北部的山西省,而普特拉则来自印度尼西亚的南苏门答腊省,他现在住在东加里曼丹省。无论是山西,还是南苏门答腊和东加里曼丹,都是各自国家的产煤大省,多年来煤炭一直都是当地主要的经济支柱,养活着数十万产业工人。然而,在接下来的三十年里,随着两国对煤炭依赖的降低,并转向更加清洁的能源,预计90%的煤炭产业相关岗位将彻底消失。这些地区将需要大量的投资和资源,以加快产业和劳动力的结构调整与公正转型。

普特拉和我都专注于脱碳和公正转型的工作。我们意识到,未来要实现退煤和脱碳,就需要彼此相互学习和借鉴。

2024年7月底,山西派可思绿色文化中心(PACS)联合主办了一次在山西的实地考察活动,寻找中国与印尼产煤大省之间的协同合作机会。来自两国政府、民间社会团体、高校和智库组织的参与者们共同勾勒出两国未来的退煤转型路径。我相信,在当今的地缘政治不确定性增加、二氧化碳排放持续增长的情况下,这样的对话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价值。

下面是我和普特拉在此次考察活动中收获的一些重要启示。

此次考察活动为什么聚焦山西、东加里曼丹和南苏门答腊?

赵沛:它们都是各自国家的产煤大省。山西煤炭年产量达14亿吨,占中国煤炭总产量的五分之一,而东加里曼丹和南苏门答腊的煤炭年产量分别为约3亿吨和1亿吨。煤炭产业在这些地区有着漫长的开发史,这就意味着这些省要想摆脱煤炭需要一定的时间。但如果不进行转型,中国和印尼的“无煤化未来”就无从谈起。

普特拉:东加里曼丹和南苏门答腊都是印尼主要的煤炭出口省,而山西则是面向中国其他地区的煤炭输出省份。因此,这三个省份状况类似,在寻找煤炭以外的经济增长点方面具有共同之处。印尼的煤炭企业可以从山西同行的转型道路中获得有益的经验。随着印尼煤炭出口的重要目的地——中国转向清洁能源,印尼的煤炭企业正处于能源转型的“前沿”(coal face)。

山西交流活动中的意外收获

赵沛:山西将高速公路与太阳能发电结合到一起给我留下了格外深刻的印象。在太原至忻州的高速公路沿线,由太阳能电池板组成的巨大“向日葵”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沿着这条高速公路,一排排的太阳能板令人叹为观止。对于像我这样通常只能在书本上了解这些成就的人来说,中国在能源转型方面的成就在此刻变得具象化了。目前山西是全国绿电输出大省,与此同时,山西还在探索其他支柱产业的发展,以推动经济多元化,从而实现安全、和谐的转型。不过退煤转型在很大程度上仍围绕着煤炭——诸如煤层气开采、零碳开采以及氢能利用等。

普特拉: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山西企业利用它们在煤炭行业积累的专业技能和资本来实现清洁能源转型。我们走访的一家企业,正在其现有的煤炭产业里探索氢能在重型运输中的应用。尽管人们并不认为煤制氢是清洁的,但氢气在交通运输和工业等依然存在电气化挑战的场景中具有很大的潜力,这也让企业在未来有机会进入氢能终端应用领域。当然,如果使用的氢气最终来自可再生能源就更理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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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苏门答腊能源与矿产资源局(South Sumatera Energy and Mineral Resources Agency)局长亨德里安夏·苏帕维·梅因(Hendriansyah Supawi Main)称赞山西美锦能源集团的氢能重卡。图片来源:刘逸凡/PACS

另一个重要的发现就是中国企业的技术水平。即便是中小企业也展现出强大的创新和技术多样性。有一家工厂展示了几十种清洁能源技术。另一家厂子则在入口大厅两侧的墙上自豪地挂满了各种专利证书,从地热能到节能建筑,从太阳能技术到光伏电池板制造,各个领域的快速进步都显而易见。

为什么山西,或者说是整个中国,能在煤炭转型中实现如此快速的技术进步?印尼或者其他东南亚国家能否复制中国的经验?

普特拉:印尼两省与山西省之间的一个显著差异在于工业化水平。山西的工业基础更加全面和深厚。不过,中国也并非天生拥有这些技术。这些曾经似乎不可能实现的绿色技术经过了十年的努力才成为了现实。其他国家也可以从这一过程中吸取经验。

短期来看,双方需要开展更多的交流,我们才能深入分析各省的经济结构和潜在的行业投资领域。印尼的煤炭企业尤其需要研究山西的煤炭行业转型经验,尤其是在印尼的主要煤炭出口目的地纷纷向清洁能源转型之时。

当前,东加里曼丹和南苏门答腊吸取过去石油天然气行业衰退的教训,正在努力推动棕榈油和林业等行业的多元化发展。石油天然气行业的衰退曾给这两个省的经济带来了周期性波动,凸显出我们需要更好地平衡短期和长期经济稳定性的必要性。

赵沛:山西能源转型过程中的一个重要优势就是山西有着全面完善的政策,这一点可能是其他国家难以复制的。不过,山西长期依赖煤炭行业的历史就意味着要摆脱这种依赖仍然需要一些时间。能源转型不单意味着逐渐放弃使用煤炭,还意味着发展可再生能源。现实中,山西依然高度依赖煤炭,这可能导致煤炭开采、煤电和焦煤生产等行业陷入长期碳锁定的状态。

A man wearing a safety vest points at a solar panel
基本服务改革研究所(Institute for Essential Services Reform)前绿色经济项目经理维拉·阿贡·斯瓦达纳(Wira Agung Swadana)指着大盂收费站旁的“光储充供一体”示范项目的“向日葵”充电桩。图片来源:刘逸凡/PACS

两国的公正转型经验

赵沛:公正的问题非常重要。2021年,山西煤炭开采行业从业人员约有87.86万名。据估算,2020-2060年,该行业将失去79.6万个工作岗位,这还不算对其他关联行业从业者的影响。因此我认为,经济多元化、能源转型过程中的公平公正以及国际能源合作都至关重要。

普特拉:印尼的“公正能源转型伙伴计划”(Just Energy Transition Partnership)或许能够提供借鉴意义。这项计划是在2022年巴厘岛举行的G20领导人峰会期间签署的。该计划虽然面临着重大的障碍,但它让人们关注到了绿色转型过程中受影响社区(无论是在矿区还是在使用煤炭的地区)对于“公正”的诉求。

赵沛:是的,如果我们可以建立一个“公正能源转型兄弟组织”(Just Energy Transition Brotherhood),让发展水平更高的中国省份为山西的转型提供支持,那么会极大地帮助山西实现其能源转型目标,并在实现中国的碳中和目标中发挥关键作用。

印尼承诺到2040年前逐步淘汰煤炭使用,我们从中可以有何借鉴?

普特拉:印尼需要将这个政治承诺转化为短期目标和切实可行的项目方案。清洁能源领域的投资者等待着进入印尼,但他们亟需看到明确的计划。对于拥有丰富可再生资源的印尼而言,中国作为清洁技术领域的领导者自然而然地是其理想的合作伙伴。随着近期美国政府决定退出《巴黎协定》(The Paris Agreement),全球气候领导力产生了空缺,而中国作为南南合作伙伴、投资者以及清洁技术提供者,可以在这一角色上发挥重要作用。

赵沛:在“一带一路”倡议的推动下,中国与印尼之间的合作持续深化、加强。2024年11月10日,两国发布的联合声明承诺,将扩大双方在新能源汽车、锂电池和光伏等领域的合作,双方将开展更多高质量的合作项目,支持印度尼西亚的清洁能源转型。

就中国而言,尤其是山西,我的感悟是,无煤的未来需要大胆的想象和战略眼光。十年前看似遥不可及的绿色技术如今已经成为现实,而可再生能源的快速扩张将进一步加速煤炭的淘汰。

因此,煤炭产业以及煤炭大省的经济衰败可能会比预期来的更早、更快。我们也必须以比这更快的速度——应该说是立刻为煤炭社区的居民提供支持、指导,帮助他们做好准备。毕竟,他们需要更长时间完成转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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