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日，乌干达艾伯特湖油田项目签署了100亿美元最终投资决策，让全球最长加热输油管道——东非原油管道距离成为现实再近一步。
该项目将开采乌干达的原油，并修建一条全长1443公里至坦桑尼亚海岸的输油管道，包括法国、中国、乌干达和坦桑尼亚的能源公司在内的股东均出席了在乌干达首都坎帕拉举行的签约仪式。
然而，由于这个饱受争议的项目遭到当地社区、气候和环境组织的反对，并且很难确保30亿美元债务融资到位，因此开发方可能会面临重重障碍。
2006年，英国塔洛石油公司（Tullow Oil）在乌干达和刚果民主共和国交界处的艾伯特湖区（Lake Albert）发现了原油储备。2020年4月，该公司把项目权益出售给了法国石油巨头道达尔能源（TotalEnergies），而后者直到现在才为其找到投资方。
项目分为三个部分：艾伯特湖上游沿岸的Tilenga和Kingfisher油田项目，以及东非原油管道（East Africa Crude Oil Pipeline，简称EACOP）。后者将通过全长1443公里的地下加热管道将油田与坦桑尼亚坦噶港的出口储运码头连接起来。
项目主要投资方道达尔能源和中国海洋石油集团都参与了上游开采和管道建设。乌干达国家石油公司（Uganda National Oil Company）和坦桑尼亚石油开发公司（Tanzania Petroleum Development Corporation）也参与了项目的不同部分。
项目开发商将在乌干达西部艾伯特湖的布里萨（Buliisa）和恩沃亚（Nwoya）地区建造油井、原油加工厂、地下管道和基础设施，以满足国内石油消费需求。
艾伯特湖北面的Tilenga油田由拥有其56.67%股份的道达尔能源负责运营。该油田将在默奇森瀑布国家公园（Murchison Falls National Park）内开展作业。湖南面的Kingfisher油田由分别占股28.33%和15%的中海油和乌干达国家石油公司负责开发。这两个项目预计将于2025年开始产油，最高日产量可达23万桶。届时，艾伯特湖油田将成为非洲十大石油项目之一。
原油管道项目的股东为道达尔能源（62%）、乌干达国家石油公司（15%）、坦桑尼亚石油开发公司（15%）以及中海油（8%）。
项目为何饱受争议？
开发方坚称项目将改变乌干达和坦桑尼亚的社会经济命运，但他们面临着来自当地社区和民间社会组织的巨大压力。
来自乌干达、坦桑尼亚以及其他非洲国家的260个社区团体和国际组织联合发起了#StopEACOP（“#停止东非原油管道项目”）的全球运动，主要通过公众动员、法律行动、研究、股东倡议和媒体宣传来阻止这一项目进行。
这些组织声称，石油开采和管道建设将对乌干达和坦桑尼亚各地的野生动物保护区、湖泊与河流、森林、湿地、国家公园和社区构成严重的环境和社会风险。目前全球大部分地区都在竞相减少碳排放以及对化石燃料的依赖，而该项目投产后却每天生产近25万桶石油。据斯德哥尔摩环境研究所（Stockholm Environment Institute）研究人员计算，艾伯特湖油田石油峰值产量下相当于每年产生超过3300万吨碳排放，是乌干达和坦桑尼亚目前年排放量的30倍以上。
参与此次运动的环保组织350.org的肯尼亚籍律师奥马尔·埃尔马维（Omar Elmawi）表示，运动取得了一定的成功，特别是促使11家银行撤回了对项目的支持；动员100万人签署请愿书，要求道达尔能源首席执行官潘彦磊（Patrick Pouyanné）和东非原油管道的支持者停止该项目；采取了针对该项目的法律行动并举行抗议活动。
包容发展国际（Inclusive Development International，简称IDI）的法律与政策助理科琳·斯科特（Coleen Scott）表示，项目将给许多生态系统带来不可挽回的伤害，使依赖这些生态系统并且可以提供可持续工作岗位的行业，如旅游业、渔业等难以为继。包容发展国际也参与了#StopEACOP运动。
据乐施会（Oxfam）称，乌干达和坦桑尼亚将有超过10万人直接受到该项目的影响，项目建设占地5300公顷，预计需动迁1.4万人。
根据斯德哥尔摩环境研究所2021年的分析，石油开采和管道建设会使2000平方公里的野生动植物栖息地保护区受到干扰，包括乌干达的布格玛（Bugoma）、万巴巴亚（Wambabya）和塔拉（Taala）森林，以及坦桑尼亚的明齐罗自然森林保护区（Minziro Nature Forest Reserve）和布瑞基-布萨拉姆洛野生动物保护区（Burigi-Biharamulo Game Reserve）。其中，布格玛森林中栖息着乌干达12%的黑猩猩。Tilenga油田施工将在默奇森瀑布国家公园内进行作业。该公园是乌干达最古老的自然保护区，有超过100万人靠在保护区内捕鱼和取水为生。
乌干达法律并未禁止在保护区内进行石油勘探。但乌干达公共政策研究与倡议组织非洲能源治理研究所（Africa Institute for Energy Governance）高级官员黛安娜·纳比鲁马（Diana Nabiruma）指出，作为国际自然保护联盟（International Union for Conservation of Nature）的成员，乌干达已承诺避免在保护区开展工业活动。
此外，东非原油管道还存在很高的淡水污染风险，特别是对4000万依赖维多利亚湖（Lake Victoria）的供水和粮食生产为生的人而言。
为何要开发这一项目？
道达尔能源及其合作伙伴称，项目建设和生产阶段将创造 1.2万个直接就业和近5万个间接就业，并给当地承包商带来价值17亿美元的商机。此外，项目还声称能使乌干达和坦桑尼亚的外国直接投资增加60%，并通过向中国、印度等国出口石油每年创造高达20亿美元的收入。
道达尔能源的媒体联络官斯蒂芬妮·普拉塔特（Stephanie Platat）称，项目合作伙伴“致力于按照国际金融公司的严格绩效标准，在以堪为表率的方式开展项目的同时，兼顾环境和生物多样性风险，以及相关社区的权利。”
道达尔能源表示，乌干达和坦桑尼亚有1.88万户家庭受到影响，其中因为Tilenga和东非原油管道项目需要动迁的有723户。
与不依赖化石燃料生产的国家相比，依赖化石燃料生产的非洲国家经济发展速度更慢。西蒙·尼古拉斯，能源经济与金融分析研究所能源金融分析师
但考虑到非洲其他化石燃料项目既往表现极为糟糕，能源经济与金融分析研究所（Institute for Energy Economics and Financial Analysis）能源金融分析师西蒙·尼古拉斯（Simon Nicholas）认为情况不容乐观。
“这些项目往往承诺会带来就业和发展，但结果总是令人失望，”他告诉中外对话。“与不依赖化石燃料生产的国家相比，依赖化石燃料生产的非洲国家经济发展速度更慢。”
参加#StopEACOP运动的奥马尔·埃尔马维指出，道达尔能源和中海油总计持有东非原油管道70%的所有权，剩下的30%则由乌干达和坦桑尼亚持有。“这在我看来，仿佛这不是乌干达和坦桑尼亚的资源，而是大股东的，”他告诉中外对话。
谁为项目提供融资？
据报道，项目需要贷款30亿美元。然而，为了应对气候变化，全球主要金融机构正在逐渐放弃为石油和天然气勘探提供融资。因此，项目能否成功尚未可知。
“有关方面仍在和感兴趣的国际金融机构洽谈以银行借款的方式为东非原油管道项目融资，”普拉塔特告诉中外对话。
她解释说，项目出资方股东已经批准了该项目，但资金仍存在30亿美元的缺口需要用银行贷款来填补。
尽管普拉塔特没有透露项目的潜在融资方，但密切关注该项目的民间社会组织认为其中可能包括南非的标准银行（Standard Bank）及其乌干达子公司Stanbic、日本三井住友银行（Sumitomo Mitsui Banking Corporation）、中国工商银行和英国渣打银行（Standard Chartered Bank）。
然而，随着近年来3家保险公司和15家国际银行相继退出，项目能否获得融资还存在很大变数。
“我们怀疑项目开发方能否找到愿意为这样一个争议性项目提供资金而承担名誉风险的银行，”IDI的科琳·斯科特说。“去年我们看到项目成本急剧上升，大概涨了30%……部分原因是许多金融机构拒绝了这个项目，导致贷款成本增加了。”
3月16日，标准银行宣布计划在2050年前实现净零排放，并不再为新的煤炭和石油发电站提供融资。然而该承诺不妨碍其为输油管道提供资金。
化石燃料之外的选择
斯科特表示，如此规模的石油开采项目会让乌干达陷入对化石燃料的依赖，进而破坏其实现绿色转型的机会，导致民众更加贫困。
银行监察（BankTrack）、荷兰地球之友（Milieudefensie）、国际石油变革组织（Oil Change International）和19个非洲合作伙伴最近发布的一份报告强调了这一点。据该报告披露，2016年至2021年6月，非洲以外的公共和私人金融机构以贷款和担保的形式为非洲大陆的964个化石燃料项目提供了至少1320亿美元的资金。相比之下，非洲获得的可再生能源投资却非常少。根据碳追踪组织（Carbon Tracker）的数据，非洲拥有全球39%的可再生能源潜力，但和中东一起每年获得的可再生能源投资仅占全球的2%。
奥马尔·埃尔马维、西蒙·尼古拉斯等项目批评者表示，坦桑尼亚应该更多地考虑发展可再生能源、旅游业、可持续农业和渔业，而不是以化石燃料出口为目的的石油和天然气开采。
他们认为，乌干达政府早就做出预期，到2031年，旅游业、清洁能源、农林业和其他绿色经济部门的投资可以创造近400万个工作岗位，带动国内生产总值增长10%，并减少3040万吨碳排放。
翻译：Y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