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下旬，一座新的燃煤电站——“仪山2号”——在越南正式落成。项目负责人在庆祝仪式上表示，这座1.2吉瓦的发电厂将采用“绿色运营”模式，助力越南实现2050年的碳中和目标。尽管使用的是更加高效的超临界技术，但一座燃煤电厂如何能与越南的减排目标保持一致，这位负责人并没有做出解释。
越南正处在一个关键时刻。在去年格拉斯哥举行的联合国气候大会（COP26）中，越南总理范明政（Pham Minh Chinh）宣布了2050年实现碳中和的目标。但与此同时，该国的煤电产能预计在今年年底前将增加2.4吉瓦，并在2030年前增加约14吉瓦。如果越南最新的《第八个电力规划（草案）》（PDP8）获得批准，该国将跻身煤电项目开发规模排名前五的国家行列。
在最新的计划草案中，目前煤炭占很大比重的能源路径被称为“平衡”策略。3月份发布的较早一版《第八个电力规划（草案）》中还提出了第二个路径，即“强有力的可再生能源转型”路径。该路径给新增煤电装机设定了30吉瓦左右的上限（目前装机在25吉瓦左右），并在2026年后不再新建煤电项目。然而，最新的计划草案却完全放弃了这条转型路径。
这条路径本可以让越南言行一致，兑现自己的碳中和承诺。但3月的草案文件发布后不久总理办公室就发出了一份内部报告，内容显示，越南工业贸易部（MoIT）并不鼓励发展可再生能源。部分原因在于，如果取消一些刚刚启动的煤电项目会产生法律后果——要放弃“总装机达9450兆瓦的9个燃煤发电项目。这些项目要么已经部署并准备投资，要么已经签署了BOT（即建设-运营-转让）合同/协议，但面临融资困难”。
《第八个电力规划（草案）》在短短两年内已经推迟和修改了五次。总理办公室已指示工业贸易部修改光伏装机目标，并澄清终止煤电项目有可能牵涉的法律问题。该办公室在内部报告中没有具体说明哪些项目可能面临法律问题。
对不上的煤电装机
非政府组织全球能源监测（Global Energy Monitor）项目经理佛罗拉·尚普努瓦（Flora Champenois）试图通过计算具体的煤电装机量来解读工业贸易部的想法。“无论怎么组合，也凑不出总装机是9450兆瓦的9座（电厂）。有9座电厂的总装机是9460兆瓦，虽然明显接近，但还是对不上，”她说。
在尚普努瓦提到的项目中，只有一个“龙富2号”（Long Phu 1）有公开的法律案件记录。2013年，承包商俄罗斯电力机械集团（Power Machines）与越南石油天然气巨头越南国家石油公司（PetroVietnam，简称PVN）签署了这座电厂的建设合同。到2018年项目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的时候，由于俄罗斯电力机械集团被美国列入禁运名单，不能采购设备，所以无法再继续项目建设。
越南国家石油公司不接受将美国制裁作为不可抗力。2019年，俄罗斯电力机械集团将越南国家石油公司告到了位于新加坡的国际仲裁中心（International Arbitration Center）。这家俄罗斯承包商希望在没有损失的情况下退出合同，并获得赔偿。
目前还不清楚这场诉讼结果如何。据《先锋报》（Tien Phong News）今年早些时候报道，龙富项目管理委员会恳求越南国家石油公司终止与俄罗斯电力机械集团的合同。《第八个电力规划（草案）》显示，与这家承包商的谈判仍在进行中，而“龙富1号”的竣工日期在2027年。
“以可能的诉讼作为续建煤电的理由让我有点不能买账，因为越南工业贸易部和总理完全有权说‘这是我们的电网，这是我们的国家’。所以我们可以决定在这里建什么，”能源和清洁空气研究中心（Centre for Research on Energy and Clean Air）分析师伊莎贝拉·苏亚雷斯（Isabella Suarez）说。
苏亚雷斯称以可能的诉讼为理由是一种“转移注意力的策略”，并指出这是一个对已经签署的合同重新进行谈判和修改的机会。越南可以找到更多的资源，优先发展可再生能源，而不是为一项正被大多数国家冷落的技术寻找资金。
中国因素
就在越南做出碳中和承诺的几个月前，中国宣布将停止新建海外煤电项目。中国是越南煤电最大的资金来源，也是最后一个国际煤电融资国。目前，中国提供融资的两个越南在建项目是：“太平2号”（Thai Binh 2）和“云峰1号”（Van Phong 1）。根据《第八个电力规划（草案）》，“太平2号”预计将于今年年底上线，而“云峰1号”计划于2023年上线。
波士顿大学全球中国倡议（Global China Initiative）高级研究员塞西莉亚·斯普林格（Cecilia Springer）在谈到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2021年的承诺时表示：“所有人都在拭目以待，看‘全面停止新建境外煤电项目’这句话将如何写入政策变成制度。
施普林格表示，第一个重大标志是今年3月出台了一个明确的政策框架，也就是由中国国家发展改革委、外交部、生态环境部和商务部联合发布的《关于推进共建“一带一路”绿色发展的意见》。除了确认全面停止新建境外煤电项目外，意见还提到要“……稳慎推进在建境外煤电项目。”
谁来资助煤电项目？
根据《第八个电力规划（草案）》，2025年之后还将建设10个煤炭项目，尽管其中一半资金尚无着落。斯普林格认为，这些项目恐怕很难推进下去。
谈到各国和私人投资者都不愿支持新的海外煤电项目这个问题时，她说道：“如果中国退出，谁来为这些电厂融资？我们的研究显示，越南国内的金融机构或私营部门可能会‘伸出援手’，但资金肯定不会来自公共财政……许多地方已经做出了限制。”
在新版《第八个电力规划（草案）》中，大多数本可以吸引中国资金的燃煤电厂项目被标上了“很难确保资金”的字样。这些电厂的装机容量总计达到7 吉瓦。工业信息化部告诉项目所有者，如果想继续推进燃煤电厂项目，他们必须在10月底前提交投资方的书面承诺。然而越南工业贸易部还表示，为了避免法律问题，这些项目仍将列入《第八个电力规划（草案）》中，直到终止程序完成。
“我认为越南政府应该对筹备中的煤电项目保持谨慎。如果他们能开始取消项目，将会减轻很多焦虑和负担，”苏亚雷斯说。
“习主席承诺的不光是对海外煤电的一纸禁令，还是可再生能源投资的增加。但东道国必须有需求才行，”她补充道。
“东道国有很大的权力；主权是决定天平倾向哪一边的一大因素。”
翻译：Estell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