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榈油十四问

1591年12月18日，一艘船在伦敦莱姆豪斯码头靠岸，结束了从非洲到英国长达7个月的海上航行。除了150根象牙和589袋胡椒，这艘船还装载了32桶棕榈油。这被认为是这一最具争议的非药物植物产品第一次进入欧洲。

说棕榈油引发争议太过轻描淡写。对其倡导者来说，它是经济发展的基石，可以有效利用土地，并通过利润丰厚的国际贸易造福数以百万计的小农。对其批判者来说，它是森林破坏和社会冲突的元凶，是对濒危物种的直接威胁，也是气候变化的成因之一。

随着棕榈油需求持续增长，人们越来越关注棕榈油的可持续性，并意识到有些棕榈油是“好”的，有些是“坏”的。

▪️ 棕榈油是什么？
▪️ 棕榈油的用途是什么？
▪️ 棕榈油从哪里来？
▪️ 棕榈油最大的进口国是哪些？
▪️ 为什么要“榨棕取油”？
▪️ 棕榈油为何如此充满争议？
▪️ 问题有多大？
▪️ 能不能通过禁止棕榈油解决问题？
▪️ 如何分辨棕榈油的可持续性？
▪️ 生态标签是否可行？
▪️ 经过认证的棕榈油真的是可持续的吗？
▪️ 棕榈油是否仍旧助长森林砍伐？
▪️ 棕榈油相较于其他大宗商品怎么样？
▪️ 我们如何遏止森林砍伐？

棕榈油是什么？

“棕榈油”这个术语涵盖了我们从一种叫做非洲油棕（Elaeis guineensis）的热带棕榈中获得的很多东西。通过压榨，可以从油棕多肉的红色果实中获得“毛棕榈油”，而“棕榈仁油”是通过碾碎果实坚硬的种子来提取的。最终，我们通过工业过程获得很多“棕榈油衍生品”，这些衍生品占全球棕榈油使用量的60%左右。

棕榈油的用途是什么？

在超市出售的所有包装商品中，约一半都用到棕榈油，从加工食品到化妆品、肥皂和洗涤剂，范围极广。它还被用作食用油（主要在亚洲和非洲）、工业润滑油、药物、动物饲料，以及被越来越多地用作燃料——2020年进口到欧盟的棕榈油有58%被用于生产生物柴油。

棕榈油从哪里来？

油棕原产于西非，它与人类的关系可以追溯到数千年前。然而，油棕成为经济作物还是在东南亚。当时，殖民公司把油棕引入东南亚，并在那里建立了第一批种植园。现在，这些种植园已经扩大为当地的主要景观。今天，大约83%的棕榈油来自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还有40多个国家也生产棕榈油，数量虽然少得多，但增长很快。泰国占总产量的4%，南美和非洲的主要生产国是哥伦比亚（2%）和尼日利亚（2%）。

棕榈油最大的进口国是哪些？

棕榈油最大的进口国是印度（占全球总量的18%）、中国（14%）和欧盟（11%），巴基斯坦也是一个日益重要的进口市场（7%）。

从各洲的情况来看，亚洲的棕榈油进口量占国际贸易总量的58.4%，欧洲占20.9%，非洲占13.3%，其他各洲占7.4%。

印尼也越来越多地使用自己的棕榈油。2022年，其国内消费量约为1800万吨（约占印尼总产量的45%）。其中一半以上用于生产生物柴油和石化产品。

为什么要“榨棕取油”？

油棕是一种神奇的作物。它每公顷产出的油是其他油料作物（如大豆或椰子树）的4-10倍。油棕种植面积仅占全球3.22亿公顷油料种植面积的9%，产油量却占全球植物油产量的36%。这使种植油棕成为一种高效和高收益的土地利用方式。棕榈油的经济价值转化为就业、基础设施和税收。在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有差不多450万人直接靠棕榈油产业谋生。仅在印度尼西亚，就有超过2000万人间接依赖棕榈油生产维持生计，占其总人口的7%。这一切都意味着，如果做法得当 ，棕榈油可以在减贫方面发挥重要作用。

棕榈油为何如此充满争议？

从哪里说起呢？近几十年来的棕榈油热潮（自1990年以来，产量增长了六倍）给森林和以林为生的人们带来了巨大的代价，也对气候产生了直接影响。 

• 社会影响：棕榈油生产一直与腐败、强制拆迁和土地掠夺联系在一起。它引发了与包括土著居民在内的当地社区的冲突。一些种植园存在的强迫劳动、使用童工以及低薪、恐吓和性骚扰等侵犯工人权利的问题引发了人们的严重关切。尽管小农户贡献了约40%的产量，但他们在棕榈油供应链中却缺乏重要的参与。森林大火造成的空气污染和种植园径流造成的水污染也损害了人类健康。
   
• 对森林和生物多样性的危害：目前的油棕种植面积与叙利亚的国土面积相当。东南亚约45%的油棕种植园用地在1989年还是森林。而被破坏的大部分森林都在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其中就包括猩猩、老虎、犀牛和大象等稀有物种的栖息地。随着油棕种植园在拉丁美洲和西非新的扩张，对现存森林的威胁仍然存在。
   
• 气候影响：森林砍伐、泥炭地退化和相关火灾都导致了气候变化。根据2018年的一项研究，把热带雨林变成油棕种植园释放了森林中储存的61%的碳，这些碳大部分进入了大气。每公顷雨林变成种植园会释放174吨碳。​​​

这个问题有多大？

这一大宗商品的无所不在和不断增长的需求凸显了挑战的规模。2000年到2015年，全球年人均棕榈油消费量翻了一番，达到7.7公斤。随着全球对棕榈油的需求将从目前的7600万吨增加到2050年的2.64-4.47亿吨，很明显，如果棕榈油行业想在未来利大于害，其生产和消费方式必须有所改变。

能不能通过禁止棕榈油解决问题？

不行。这样做可能会产生灾难性的后果，将给数百万人的生计带来负面影响，而且生产替代油品会占用更多的耕地。如果全世界的植物油供应都来自棕榈油，我们将需要7700万公顷的土地。另一方面，如果完全来自葵花籽油，则需要的土地是棕榈油的四倍多（3.12亿公顷）。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nternational Union for Conservation of Nature）等环保组织表示，相反，我们需要做的是防止为了开发新的油棕种植园进一步破坏森林，并把重点放在促进可持续生产上。

如何分辨棕榈油的可持续性？

这并不容易，有几个原因。首先，许多产品含有棕榈油，但标签上却没有明确显示；明明是棕榈油衍生物，在成分表中的名称却是月桂醇硫酸钠或丙二醇。第二，棕榈油供应链非常复杂，这就意味着追溯这些成分来自何处采收的油棕果实并非易事，也就很难判断棕榈油是否来自那些有毁林或侵犯当地人权利行为的种植园。

生态标签是否可行？

有各种各样的机制可以对企业和/或供应链进行“可持续”认证，只要它们满足一定的环境和社会标准。这些机制使用不同的标准和方法来对企业或供应链的相关表现进行核查，有些还存在许多不足之处。印尼和马来西亚等一些生产国已经出台了自己的可持续棕榈油生产标准。可持续棕榈油圆桌倡议（Roundtable on Sustainable Palm Oil, 简称RSPO）组织的标准被公认为是最严格的。然而，全球交易的棕榈油中只有约五分之一获得了RPSO认证，而且并不总是被贴上一致的标签。

一些生产商所做的不止是认证。他们选择采用再生农业和有机实践。这些方法着重强调土壤肥力的重要性，通过间作和使用有机废物作为肥料，鼓励建立更加多样化的农业体系。尽管这些实践离大规模应用尚远，但先行者们正在为该行业的转型铺平道路。

那么，经过认证的棕榈油真的是可持续的吗？

一些学者和非政府组织表示，认证标准和审计太过薄弱，更糟糕的是，它们甚至为企业造成的损害“洗绿”。另一些人说，在缺乏强有力的国家法律和法规的情况下，认证是减少棕榈油生产危害的最佳工具。毫无疑问，RSPO通过改进行业实践，推动了变革。但随着欧盟、英国和美国的立法将棕榈油的可持续性要求从自愿转变为强制，该行业现有的认证结构可能会演变。

棕榈油是否仍旧助长森林砍伐？

是，也不是。棕榈油肯定对全球森林损失负有一部分责任，该行业也因此受到了严格的审查。但去年发表的一项研究发现，印尼、马来西亚和巴布亚新几内亚因种植园发展而导致的森林砍伐已降至2017年以来的最低水平。另一项研究显示，2018-2020年，印尼由棕榈油所导致的森林砍伐量为每年45285公顷，仅为2008-2012年峰值的18%。人们认为，广泛做出零砍伐森林承诺和努力提高该部门的透明度促成了这一趋势。

棕榈油相较于其他大宗商品怎么样？

重要的是，要将棕榈油与其他软商品联系起来思考。世界每年损失约500万公顷森林，其中约80%是由生产大宗商品的农业扩张推动的。

“森林风险商品”是指可能导致热带森林砍伐和退化的商品，包括但不限于牛（用于牛肉和皮革）、大豆、棕榈油、可可、木材、玉米、咖啡、橡胶、纸张和纸浆。

在受反棕榈油运动影响的消费市场中，棕榈油导致森林砍伐的观点深入人心。但我们若真的想解决全球森林砍伐问题，就需要更多地了解全球森林损失现状，以及森林损失发生在哪里和发生的原因。

棕榈油无疑仍然是森林损失的一个原因，但牧场面积的不断扩大是迄今为止森林和气候面临的最大的农业威胁。2021年，巴西亚马逊地区的森林砍伐率达到了15年来的最高水平，其中近四分之三是牧场扩张造成的。与此同时，大豆生产也一直是导致亚马逊地区森林损失的一大主因。这些大豆中有77%被用做饲料，喂养那些用来生产肉类和乳制品的牲畜。然而，巴西为了限制在新近砍伐的土地上生产大豆，出台了“亚马逊大豆交易暂停令”（Amazon Soy Moratorium）。该法令的出台有效地将植被破坏转移到了其他重要的生态系统中，如巴西广阔的塞拉多热带草原。

与此同时，对于具有重要气候意义的西非和中非热带森林而言，橡胶生产是一个新的威胁。最近的一项分析发现，2000年至2020年间，喀麦隆、加蓬、尼日利亚、科特迪瓦、加纳和利比里亚为了建立橡胶种植园，共砍伐了5.2万公顷天然林。

我们如何遏止森林砍伐？

这确实是当今时代迫切需要解决的一个问题。值得庆幸的是，全球社会正在认识到，如果不结束占全球碳排放量15%的森林砍伐，我们就无法应对气候危机。在2021年举行的格拉斯哥联合国气候谈判上，这个问题成为了核心议题，141个国家承诺到2030年扭转森林损失和土地退化的趋势。这为2014年《 纽约森林宣言》（New York Declaration on Forests）中做出的承诺注入了新的力量。

虽然国际合作至关重要，但企业承诺也很关键。与其他大宗商品相比，棕榈油行业在解决森林砍伐问题上取得了更大的进展。“森林500”（Forest 500）的一项分析发现，棕榈油企业中承诺不砍伐森林的占72%，这一比例在纸浆和纸张（49%）、大豆（40%）、牛肉（30%）和皮革（28%）等其他大宗商品行业中则低得多，并且只有区区28%的企业对其供应链中的所有风险商品做出了承诺。

欧盟作为仅次于中国的第二大森林风险商品市场，已通过立法，要求与森林砍伐风险商品有关的企业进行强制性尽职调查。简而言之，企业必须证明他们的产品与森林砍伐无关。尽管有人认为，该法案在人权问题上不够完善，可能会忽略小农户，但它确实为解决全球社会面临的相互关联的挑战，特别是可持续发展、粮食安全、生计保障和温室气体减排等问题，提供了一种全面的方法。

这种全面的监管可以提高消费者和企业的意识，推动全面的变革。但解决方案还必须包括再造林项目、可持续的土地利用实践和对现存森林地区的有效保护。

同时，或许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们还需要解决森林砍伐的根源：对粮食和生物燃料的需求、富裕国家的过度消费、饮食结构的变化以及无法保护土著传统土地所有者的薄弱的土地所有权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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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奇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