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境内的喜马拉雅山区，在距离喜马偕尔邦（Himachal Pradesh）首府西姆拉（Shimla）28公里的小镇科蒂（Koti），苏米特拉·森（Sumitra Sen）一边在门廊晒着太阳，一边将蘑菇串成串。“这不是普通的蘑菇，而是非常珍贵稀有的guchhi，”她所说的“guchhi”便是当地对羊肚菌的叫法。这位现年43岁的两个孩子的母亲从小就一直采集羊肚菌。但今年3月，她在家附近的森林里找了六个小时，却只采到了大约150克，只够串成一串。
“现在采蘑菇的人更多了，菌菇却更少了，”森一边说，一边把蘑菇串挂在窗户上，在春日的阳光中晒干。晒干的羊肚菌依大小和质量不同，每公斤最高可以卖到3万印度卢比（约合392美元）。蘑菇越大，价格就越高。
“但过去十年中，这些蘑菇越来越难找到，”森叹了一口气。“今年的情况感觉就像是在森林里找钻石。”
羊肚菌是生长在亚洲、欧洲和北美洲很多国家的野生菌类。作为世界上最昂贵的可食用蘑菇之一，很多种类的羊肚菌都是极品的美味，一些还有药用价值，据称具有抗氧化、抗菌、消炎的功效。
据一份2010年发表的论文估算，全球羊肚菌干货产量约为150吨，主要生产国是印度和巴基斯坦，两国年出口量均为50吨左右。
印度的羊肚菌多产于喜马拉雅山区的喜马偕尔邦、查谟和克什米尔邦（Jammu and Kashmir）以及北阿坎德邦（Uttarakhand）。它们喜欢寒冷潮湿的天气，通常生长在老树的树皮以及草地上。春季（3月末到4月初）是采摘羊肚菌的季节。这项工作多由当地的妇女和儿童完成。
羊肚菌收成因气候变化萎缩
森回忆说，大约十年前，羊肚菌随处可见、唾手可得。以前她甚至可以留下一些自己吃，但那样的日子一去不返了。
“直到2008年或者2010年，我们一季（2月到5月）还能采到大约8公斤，每公斤卖到差不多8000印度卢比（105美元），但今非昔比。现在虽然可以卖到每公斤3万印度卢比的高价，但一季只能采到大约0.5公斤。”
同样，在塔巴桑姆·巴诺（Tabassum Bano）的记忆中，今年的羊肚菌收成也比往年都低。巴诺是一位家庭主妇，住在距离查谟和克什米尔夏季首府斯利那加（Srinagar）大约60公里的阿纳恩特纳格（Anantnag）。她说：“对于我们来说，羊肚菌是春天到来的标志。今年的春天却非常干燥。”
根据查谟和克什米尔林业局发布的《2018-2019年森林数据摘编》（2018-19 Digest of Forest Statistics），羊肚菌产量从1991年的2000公担（200吨）下降到2018年的88公担（8.8吨），而到了2019年更是降为零。
阿纳恩特纳格的教师、撰写过一本蘑菇辨别著作的鲁夫·哈姆扎·博达（Rouf Hamza Boda）表示，或许这要归咎于春季温度升高。“在3月份的温度已经接近夏天、克什米尔邦所有人都面临缺水的情况下，羊肚菌根本没有生长或者存活的机会，”他说。
喜马拉雅早春遭受热浪袭击
今年春天，喜马拉雅大部分地区降水远低于平均水平。印度气象部（India Meteorological Department，简称IMD）斯利那加站前负责人索娜姆·洛特斯（Sonam Lotus）表示，查谟和克什米尔邦今年3月的降水量只有21.3毫米，比同期平均值117.6毫米低80%。
在喜马偕尔邦，森说科蒂今年春天完全没有下雨，导致羊肚菌生长受阻。IMD报告称，科蒂所在的西姆拉地区今年3月1日至4月19日降雨量只有7.6毫米，比116毫米的长期平均降雨量减少了93%。
位于浦那（Pune）的印度热带气象研究院（Indian Institute of Tropical Meteorology）气候科学家洛克希·马修·柯尔（Roxy Mathew Koll）表示，这反映了一种长期的趋势。“2022年3月是印度有记录以来（1901-2022）最热的一个3月。印度全境气温偏高，特别是遭受热浪袭击的西北部地区……从印度1986年到2015年的平均气温可以明显看出每十年升温约0.15摄氏度的趋势，”他说。
除了温度升高、降水减少的影响之外，生境丧失也可能是羊肚菌产量大减的原因。在克什米尔，博达花了二十年的时间研究羊肚菌的生境。“大多数羊肚菌生长在老朽的苹果树及其枯干上，”他说。“但现在很多果园都砍掉了老苹果树，代以高密度种植的小树，羊肚菌是不会长在这些小树上的。”
羊肚菌的未来在实验室里？
过去的经验证明，羊肚菌很难进行商业化种植。全球市场仍依赖野外采集。但过去几年中，位于喜马偕尔邦索兰（Solan）的印度农业研究理事会（Indian Council of Agriculture Research）下设的国家蘑菇研究中心（Directorate of Mushroom Research，简称DMR）首次培育出了羊肚菌。
印度国家蘑菇研究中心负责人V·P·沙玛（V. P. Sharma）表示：“2020年和2021年我们成功地（在温室中）培育出了羊肚菌，但需要经过改良才能向农民推广。我们可能还要过几年才能将蘑菇交给农民进行商业种植。”
但天气的过早转热甚至有可能会对这项研究产生影响。“去年我们在3月开始试种，一直到4月都会长出蘑菇，但今年我们3月（经历了）热浪，3月中旬之后便没有长出任何蘑菇。”位于喜马拉雅山区的索兰海拔1550米。
羊肚菌的可获得性体现出明显的季节变换。国家蘑菇研究中心资深科学家阿尼尔·库玛（Anil Kumar）
国家蘑菇研究中心资深科学家阿尼尔·库玛（Anil Kumar）表示：“羊肚菌的可获得性体现出明显的季节变换。”2019年开始研究羊肚菌驯化栽培的库玛补充了另一条导致野外环境中羊肚菌产量降低的原因：由于羊肚菌太稀少，人们现在把他们碰到的所有羊肚菌都摘走了，导致没有孢子可以在来年春天长成蘑菇。
由于气候变化导致羊肚菌野外产量减少，人工培植可能是未来的解决方案。但沙玛指出，一旦羊肚菌可以大规模人工培植，价格便会低于野生羊肚菌。在这种情况下，羊肚菌作为世界上最昂贵的蘑菇之一的日子或许屈指可数了。
本文原刊于第三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