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尝悲夫万物莫不好鸣
若乃四时代谢
百鸟嘤兮
一气候至
百虫惊兮
欧阳修 (1007-1072) 《鸣蝉赋》
九百多年前欧阳修所写的这首赋描述了生物多样性的本质,而那时还根本没有生物多样性这个词。尽管人类很早就对地球上丰富的多样性有了了解,但是直到二十一世纪,人类仍然在为以下这些问题而争论不休:生物多样性对于我们是否重要?它如何对我们产生重要影响?
广义上的生物多样性是指“生命体和它们的种群的多样性以及个体在外形和行为上变异的多样性。”——这个定义使得科学家们难以对生物多样性进行量化,他们只能猜测热带雨林里昆虫的物种数量以及每一种昆虫在生态系统中所扮演的角色。我们掌握的海洋和海底生物学知识还十分有限。事实上,我们在远距离的情况下画的月球表面地图要比覆盖地球三分之二的海洋的地图还精确。我们对熟悉的物种之间的关系知之甚少。在欧洲,人们至今无法确定野生獾的肺结核和家畜的肺结核之间的关系;而在全球范围内,关于禽流感 (AI)的发源及传播途径也还有很多问题没搞清楚。
尽管存在这些不确定性,但全世界已经达成了关于生物多样性的一个目标。在2002年召开的可持续发展全球峰会(WSSD)上,各国签署的目标是“在2010年以前将目前生物多样性的损失速度显著降低。”
和多数目标一样,这个目标也是极其笼统的。实际上,现在世界上还没有一种定量方法能够测量目前(生物多样性) 的“损失速度”。生物多样性绝不仅仅是回答诸如以下这样的问题:“世界上的森林覆盖率是多少?”或者“总共有多少物种?”它是一个动态的过程网络,这些过程包括地球上各种生命体的增长、生存、变化以及灭绝。它与其他持续变化的过程相互作用,如大陆板块的运动、太阳辐射、潮汐以及气候等等。
逆向思维往往对理解问题有所帮助。设想一下:如果目标是减少生物多样性,会发生什么情况?我们现在是怎么做的?生物多样性的丧失不单纯是工业化的结果,广泛的栖息地变化和物种损失已经成为人类转入定居农业过程的一部份。中国和美索不达米亚流域的文明领先于欧洲和美洲。马克.埃尔文所著关于中国环境历史的书名是《大象的退却》,这个书名很好地说明了早期生物多样性减少的情况。中国的一些早期文献中也有生物多样性丧失的证据:
牛山之木尝美矣,以其郊于大国也,斧斤伐之,可以为美乎?
孟子(约371-约289 公元前)
没有什么比工业化给生物多样性造成的损失更大了,工业化提供了导致物种数量减少的更加有效的工具。人类用来开发具有经济价值的植物和野生动物的方法往往就意味着对生物多样性的破坏:旅游者和链锯代替了鱼竿和斧头。
即使有这么多类型的生物多样性都在丧失,但并非所有人都同意这样的情况是令人遗憾的。有以下三种典型的看法:
1)多样化丧失的原因是这些物种对人类而言已经不再具有什么利用价值,人类已经不再需要它们了。
2)多样性丧失的原因在于人们尚未认识到它们的效用。我们需要生物多样性,比起那些计算GDP时用到的物质和经济资产所提供的服务,有生命的的自然资源为人类的幸福所提供的服务更为重要。
3)多样性对我们而言不仅仅是效用的问题。高山草甸、珊瑚礁、城市公园里的树木以及少数民族语言——所有这些都是错综复杂而又美丽的世界的组成部分——科学家希望理解它,艺术家和诗人渴望赞美它,每一个人都希望欣赏它,而这不仅仅是因为它们为我们提供了食物、栖身之地或者收入。
这些不同视角的共同点在于:从一个物种——人类的角度去看待生命(基于其它物种的分类可能会突现出人类智慧相比其它生命的特点。例如:一只蚊子或者老鼠可能分别将人类视为“可食用的”(H. edulis)或者是“旅行者”(H. viator))。进入在二十一世纪,人类正在意识到这种标榜自己智慧的做法是多么的幼稚。
仅是这个原因还难以解释人类对自身的非常复杂而矛盾的看法。从社会和政治的角度,我们在行为处事时仍然经常把不同种族的人看作不同的物种:现在仍然存在各种形式的奴隶制度;在许多国家,妇女、少数民族和移民社区受到不平等对待;很多宗教的信徒认为那些与他们信仰不同的人是下等人或者是错误的。好在人类共有的认同感已经越来越强——我们是一个物种,与其它物种共同生活在地球上。
我们已经逐渐意识到人类这个物种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给地球造成的影响。生物多样性的丧失已经持续了数个世纪,但是意识到它是一个全球的现象还只是十九和二十世纪的事情。两个相对比较新出现的课题——爱滋病和气候变化——已经使我们明显感到了人类自身的脆弱。
今天,我们拥有各种知识,可以应对气候变化,可以清洁河流,可以恢复湿地以及重造森林——并对生物多样性产生积极的影响。但相比起来,我们通过经济数字和行动有意和无意地破坏生物多样性的力量显然要强大的多。我们必须学会从其它物种的角度来考虑问题。
詹姆斯.拉夫洛克在他的新作《盖亚的复仇:地球为什么反击》中哀叹——“可持续发展的人文主义理念和基督教的上帝造人并授予人管理世界权利的观念都存在着没有被意识到的专横傲慢的问题。我们既没有知识也没有能力来达到这两种理论提出的目标。我们不具备成为地球的管理者或者开发者的条件,就像山羊不能成为园丁一样。”这就提醒我们:为了解决生物多样性丧失和全球变暖的问题,我们需要尽快进化为一种明智而谦虚的人类(Homo sapiens humilis)。
我们能学会减少我们的影响从而给其他物种留下更多生存空间吗?人类能发展到具有足够的智慧从而可以意识到由一个物种来统治地球是没有吸引力的、不稳定的和不道德的,就像一个国家、一个阶级、一个性别或者一种宗教不能统治其它国家、阶级、性别或者宗教一样?人类有关生物多样性的目标能否达成将取决于能否发展一种“分享地球”的理念,这种理念不是将人类而是将所有物种视为共享地球的一分子而不是地球的组成部分。
首页照片由 © Rob Welham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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