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无言的大自然请命

中国人对春节的重视，有着家人欢聚时的快乐，有着对亲情的思念，有着对传统的继承，对文化的尊重……我常常在问：在这重视中，有对大自然本身的吗？

心旷神怡，是很多人对在自然中心境的描述。大自然会不会像人类一样识文断字、书写心情，我不得而知，但我倾听自然，是从看到北京香山红叶的哭泣开始。那是1988年，一位朋友在赏秋时节带我去看、去听的。那天，游人折断的秋叶一枝枝地被带走、被扔掉，留下黄栌树的伤口，流着树的眼泪，在山风中发出悲鸣。

另一次听到大自然的倾诉是199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五十周年的时候。我和一帮好友利用7天长假到庐山旅游。庐山有几处毛泽东当年拍过照片的山景。我们去时，大喇叭喊着：拍照、拍照。小喇叭叫着：拍照、拍照……离开那个景点，再次走进山林，我们才又听到林中的松涛与鸟鸣。细细想来，叫着拍照、拍照的地方，鸟离去了，松涛怎么也听不到？同去的一个中学生说，那是无言的呻吟，无言的抗议。

一位记者朋友告诉我，2006年5月1日至7日放假期间，天安门广场清理垃圾204吨。环卫工人三班倒，机械设备还要在夜间加班，才跟得上游人扔垃圾的速度。而那几天我们“绿家园”志愿者一行30多人是在梵净山的生态游中度过的。什么是我们的生态游：既享受着大自然的山色、山声，也当着大自然的守护者。

我们认知、聆听的梵净山，1986年被接纳为世界人与生物圈保护区网成员，成为中国的第四个国际生物圈保护区，被誉为“地球和人类之宝”。梵净山的自然环境及森林生态系统基本上没有遭到人为的破坏，是我国亚热带极为珍贵的原始“本底”。蕴藏的珍稀植物种类极为丰富，具有不少古老植物孑遗群落。

梵净山除了生物多样性让科学家们潜心研究外，山顶的奇石群，也引来地质学家们时常光顾。著名的蘑菇岩是风化后形成的奇观；架于金刀峡之上的一座石拱桥凌空千尺，极为壮观。沿绝壁缘铁链而上，可途至晒经石、说法台、献果台、炼丹台、藏经岩、拜佛台、舍身岩等景点，它们都是“原汁原味”的纯天然。最有特色的当属太子石，从梵净山西望，那一石柱高38米，如石顶一棵大树，凌空挺立。

去梵净山之前就知道，要想看到梵净山上那奇特的山石，就要面对7896个台阶的考验。可没有想到的是，我们这些本去认识原始大山、认识自然的人，走进那山那自然时，又多了一件要做的事：拣垃圾。

绿树红花中的矿泉水瓶和各种塑料包装纸，散落在大山的各个角落。山上，隔不远就有一个垃圾箱，可一些爬山人却视而不见，以至于让美丽的高山杜鹃的花瓣上也披着满是灰尘的塑料袋。同行的志愿者们一边拣着树灌、花丛中的垃圾，一边讨论着：如果我们能听懂大自然的语言，是不是就能听到他们向人们述说被人类折磨时的心境呢？

离开梵净山我们到了贵州的镇远，镇远是中国第一批历史文化名城。氵舞阳河穿古城而过，别具风格的建筑依江而建。人们拍照时，江上总有一些小木船从早到晚在江中忙碌着。取景框中，小木船和江水浑然一体，让人们感受着人与自然的和谐。

然而，当地人告诉我们那是打捞垃圾的船。船主不是城市环卫部门，是自发的。正在我们一群绿家园志愿者为之感慨时，却听得到了这样的解释：这些在江上打捞垃圾的人一天能赚不少钱呢！

那一刻，看着江上的小木船我们不能不想，要是没有这些捞脏的人，绕古城而流的江水会是什么样子呢？如果人能听懂它们的语言，那流水的呻吟、哭诉的会是什么？

离开贵州我们到了湖南凤凰古城，住在沱江边的木楼上。傍晚时分，站在房间的窗前，看着窗外的春雨，细细地洒在水面上，江边人洗衣时木棰敲出的“捣衣砧上拂还来”与江上空中的明月，让我想起了古人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的情景。

就在带着如此心境走出木楼来到江边时，我看到一江春水旁游览车上拉客的售票员，隔着水边的青石板就把一块西瓜皮扔到了江里。我对她说，这水也是有生命的，需要大家的关爱！她却一脸愤怒地对我说：你凭什么管那么多？而那块西瓜皮，不管不顾地点缀着一江春水。　　

我们离开凤凰的前一天夜里，古城下起了雨。第二天早上泛舟于沱江上时，实在是不忍目睹，那漂泊在江上的塑料瓶子、白色餐盒，甚至还有大大小小的鞋子。沱江的春色，让这些杂色弄得失去了本来的容颜。江水会问我们：为什么这样对待我？

北京香山玉皇顶的山泉清凉而甘甜，每天都吸引着不少城里人背着大大小小的水桶前去采集。令人遗憾的是，当清泉被我们人类从大自然中取走时，垃圾却同时被我们人类留在了大自然中，泉眼的沟旁，到处都堆着牛奶袋、可乐桶、榨菜包、面包纸。这些我们人类留下的肮脏的废弃物和大自然的秀丽景色，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一位外国小孩问她妈妈：泉水脏了怎么办，它们自己还能再变清吗？

我曾多次前往虎跳峡，探访其“险”中蕴藏着的美，那是一种摄人心魄的壮美。可我遗憾地看到，竟然在虎跳峡一岸的悬崖之间修了一座石桥，给壮美的大自然平添了人为的痕迹。接着在它的另一岸——观景的最佳处，又建了一个由砖石水泥盖建的收费厕所。来自中外的游客无论从哪个角度想把壮观的虎跳峡收入自己的镜头之中，都会把厕所一并收入。

贵州习水有一幅天然壁画，在那幅天然壁画前。著名摄影家陈复礼曾拍摄了三天三夜不忍离去。可是前些年为了架设电线，当地政府竟然同意把一个大铁架子立在了天然的壁画前。从那以后，一个冷冰冰的大铁架子就与大山中的壁画生活在了一起。这样的结合，自然是我们人类的独断专行。

以全国来说，香山、庐山、梵净山、镇远、凤凰、虎跳峡的问题也许只是个别现象。山上、江中多了一点垃圾，一点人为的痕迹，或许并不会对大自然造成多大的破坏。可现在每年有三个长假，随着经济的发展，旅游成为人们的一种消费。当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家门，去游历自然、享受自然的时候，我呼吁把这句话一并带在路上：请不要把我们过节时的快乐，建筑在大自然过节时的痛苦之上。要想与无言的自然和谐相处，先要学会倾听大自然的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