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

中国加快西藏生态保护步伐

气候变化和过度放牧正损害着西藏的自然环境,科学家和政府官员们都在努力保护地球上这片最原始的土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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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塘。即使在青藏高原北部广袤的平原上,这也是一个令人心惊的名字,它是空旷、死寂和荒凉的代名词。羌塘大部分地区的海拔超过14500英尺(约4420米),即使在夏天,也会冰风怒号,大雪纷飞。然而,自然条件如此严酷的高原却生活着一个独特的大型哺乳动物群落,有藏羚羊、藏野驴、瞪羚、野牦牛、雪豹和西藏棕熊等等。

我第一次到羌塘是在1985年,吸引我的,是它鲜为人知的野生动物和足有意大利和法国加起来那么大的原始广袤。我曾经与藏族和汉族同事在2006年冬季横穿羌塘北部地区,在一开始整整1000英里(相当于从纽约到芝加哥)的旅程中,我们没有见到一个人。

然而,在这个全球变暖、人口不断增加的年代,没有一个地方能够逃脱深刻的变化, 即便是西藏最偏远的角落也不能例外。25年前我第一次到访西藏,从那时开始我几乎年年都来。这种变化,不仅是我亲眼目睹,也充分反映在牧民(他们放牧的牲畜有牦牛、绵羊和山羊)的描述中。他们说,天气越来越变化无常,沙尘暴越来越频繁和猛烈,随着永久冻土的融化和气温升高,泉水和湿地正在消失。

科学考察确认了这一变化。青藏高原数万座冰川中有95%都在后退,从上世纪70年代以来,这里的温度上升了0.3摄氏度,比世界平均值高出一倍。青藏高原东部广阔的高山草甸栖息地上的草皮层变得越来越干燥,其中的有机物质释放出大量的二氧化碳和甲烷,大大减少了家畜的产量。

青藏高原正在发生上述气候的变化,同时人口的增加、道路和矿山的发展、牧民生活的经济变化、牧场的退化、落后的家畜管理、对野生动物的捕杀以及其他问题也威胁着这片拥有世界上最壮观地理特征的土地。青藏高原总面积达96.5万平方公里,几乎与美国密西西比河以西的毗邻地区一样大。其中几乎一半地区的海拔高度都在15000万英尺(4572米)以上。它的广袤和高度对亚洲季风等天气型态的调节也有一定影响,发源于这里的各条大河(其部分水源来自高原上4.6万座冰川的季节性融水)为中国和南亚低地区域的14亿人口提供了水源。

我的同事们和我最初来到羌塘的目的是研究野生动物,但我们的注意力日益从观察动物的乐趣转移到解决保护问题上来。这些问题威胁到了该地区的生态整合,危及物种的生存和牧民的生计。如今,在科学界和中国政府的努力下,羌塘和西藏的大片地区都设立了保护区,人们还采取措施扭转牧场退化的趋势,这对该地区居民及其生态都是至关重要的。

对藏羚羊的屠杀

西藏的保护工作给我提供了宝贵的经验教训。一个是:自然界没有什么是静止的,而是迅速变化的。另一个是:“保护”这个简单的词汇包含的意义远远不止保护生物多样性那么简单。要解决问题,就要有严谨的科学、明智的政策、当地的支持,必须把当地社区的知识、兴趣和参与都吸引进来。

27年前,当我与中国同事们开始对青藏高原与众不同又鲜为人知的大型哺乳动物群落展开研究时,远远没有意识到上面这些问题。其中藏羚羊(雄性头上顶着两只长达2英尺的笔直尖角)尤为让我感到好奇,因为它们每年都进行远距离迁徙,这一旅程构成了当地生态系统的一大特色。我对藏羚羊壮丽辉煌的故乡——羌塘同样着迷。迄今,我已经来过这里26次,总共的停留时间超过了三年半。

在这段时间,我和同事们遇到了许多保护上的挑战,其中包括上世纪90年代一段时间肆无忌惮的非法猎杀。偷猎者杀死了30万只藏羚羊,然后将它们的毛走私到克什米尔,纺织成昂贵的沙图什披肩,成为全世界有钱人的时尚符号。看到偷猎如此猖獗,当地政府派出反偷猎队,收缴枪支,我们也将这场血腥屠杀在国际上曝光 。如今,由于人们意识的提高和保护的加强,藏羚羊的数量在慢慢回升,据估计已恢复到15万头。但是,偷猎仍在继续,最近尼泊尔截获了一批重达2500磅的藏羚羊毛,这意味着大约有11500只藏羚羊被杀死。

如今,威胁青藏高原的首要问题有两个。第一个是牧场的退化。这是政府政策失误和人口增长的共同结果。西藏人口已经从1950年的约100万人增加到今天的近300万。而且,从上世纪90年代初开始,公社牧场被分到各家各户,原本的大牧场变成个体牧民的小牧场。政府还鼓励并补助在牧场周围建起围栏,以促进家畜产量的最大化。如今牧民在一年中的大多数时间里都住在固定的房屋里,而非游牧的帐篷。因此,每家的牧场上都出现了过度放牧的情况。

目前,一半左右的牧场都有轻度的退化,一些地方还相当严重。众多的围栏阻断了藏羚羊、藏野驴、瞪羚和其它动物的行动。其中一些动物试图从围栏上跳过去或者从下面钻过去,结果被挂住,然后慢慢死去。2005年,政府开始了一项名为“生态移民”的计划,通过将许多牧民家庭安置在新定居点来减轻牧场的压力。尽管政府每月都发给移民一定的补贴,但这项移民安置引起了意想不到的社会问题。比如牧民们长时间无所事事,一些移民安置的藏族牧民说他们感觉就像“无法自己站立的空袋子”一样。

我曾经与多个组织合作,包括国际野生生物保护学会(WCS)的中国项目,努力缓解各种保护问题,比如藏羚羊遇到的那些。从九十年代末开始,我一直与北京大学的师生们密切合作,特别是在吕植教授建立起“北京大学自然保护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以及“北京大学山水自然保护中心”之后。我们把力量集中在促进藏民社区和政府在资源管理的合作上,将传统的藏族知识和家畜管理融入保护计划。我们还为他们提供了更好的围栏设计方案,鼓励牧民回归到传统的群体放牧,给牧场时间进行恢复。

后退的冰川

牧场退化加速的另一个原因是快速的气候变化。中国科学家对西藏的680座冰川的监测表明,几乎所有冰川都在后退,而且许多可能在本世纪内就会消失。中国将青藏高原东半边视为“水塔”,因为这个地区是黄河、长江、澜沧江(湄公河)、怒江(萨尔温江)等大江大河的发源地。中国北部75%的耕地都依靠来自这里的水源进行灌溉。

青藏高原的变暖日益导致湿地、池塘和其他地表水的枯竭。覆盖青藏高原一半面积的永久冻土的融化,导致地下水位不断降低和土壤湿度的流失。西藏的高山草甸栖息地很可能会加速变干、龟裂和沉寂,暴露的土壤将被风雨侵蚀,使这片曾经的乐土日益消亡。高寒草原上的针茅草是野生和家养的有蹄类动物都爱吃的,但其根系很浅,随着草原干化,很多地方的这种草都会死掉。

中国政府认识到了西藏对于整个国家生态的重要性,因此采取重大措施对西藏的大片土地进行保护。先是在1993年建立起面积广大的羌塘自然保护区,接着从1996年到2007年的十余年间,相继在与西藏毗邻的新疆和青海建立起三个相连的保护区,总面积达到17.4万平方英里(45.1万平方公里),相当于一个加州。2000年,中国政府又在青海省建立起面积5.9万平方英里(15.3万平方公里)的三江源自然保护区,涵盖了长江、黄河和澜沧江的源头地区。对于被气候变化逼迫着适应、迁徙或者死亡的动植物物种来说,这些保护区的建立是至关重要的。

2011年11月,中国国务院决定建立青海三江源国家生态保护综合试验区,这是一个以社区为基础的高瞻远瞩的生态保护计划。如今我和同事们主要致力于三江源地区的研究和规划,为省和中央政府的工作出谋划策。牧民们也意识到他们的生计要依靠健康的牧场,许多牧民社区都为野生动物留出了土地,对牧场的情况进行检查,在自己的土地上巡视,防止外人侵入,并对野生动物数量和河湖水位进行监测。

有待政府和个人的巨大努力

这个极富创新性的新保护模式赋予当地社区以管理权力,如今正慢慢地在整个三江源地区推广。这将意味着每个社区都有一群核心人员(在整个地区总人数达到2万)必须接受基础的生态教育,并受到环境监测和保护细节的培训。这说明,由当地社区和像北京大学自然山水保护中心这样的小型专业组织提出的理念,也能对政策和社会产生深远的影响。

要想在牧场、野生动物和家畜之间形成一种和谐的平衡,需要私人和政府组织都付出巨大的努力。但是,让人兴奋的是,我们在西藏和羌塘面临都有很好的机遇来解决保护、发展以及当地牧民生计需求之间的冲突和矛盾,而且不是在一小片地方,而是在一个比很多国家都要大地广大区域里。

要完成这样一项宏大的保护工作,也需要三江源地区许多僧侣的精神力量。迄今,世界上各种宗教在环保运动中发挥的作用还很小。然而,藏传佛教对生灵万物的尊重和热爱,使其与环境保护尤为契合。青藏高原的许多社区都崇敬附近的一座圣山,而僧侣们则有他们的圣地,于是便在高原上形成了一个个小型保护区的网络。如今,我们已经将一些僧侣吸收进了保护工作的队伍,负责野生动物监测以及向周围社区宣传保护信息。他们遵照的是十二世纪西藏的圣人米拉日巴尊者的教诲:

“欲行之事看似有罪,实利众生,率行之。因其为真善行。”

翻译:奇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