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莱维特(以下简称莱):“深层生态运动”的起源是什么?
史蒂芬·哈定(以下简称哈):这一运动最初起源于上世纪70年代,是对当时严重的生态危机的一种反应。阿伦·奈斯于1972年打造了“深层生态学”的概念。他认为,生态学是一门研究有机物与其环境之间关系的科学。生态学或许可以告诉我们英国的一座花园里有多少只画眉鸟,但却不能说明我们应该如何与这些鸟儿共同生活。生态学因此而变得非常肤浅,它只能讲事实却不挖掘任何价值。
阿伦将“深层”一词置于“生态学”之前,表明我们必须把价值和质量与数量放在同等的位置加以考虑,必须将两方面结合起来。科学向我们揭示了自然如何运转的事实,而我们如何与之相处,则是深层生态学所要回答的核心问题。显然,我们的文化(包括现代中国的文化)对自然的破坏之大令人难以置信。我们必须明白为什么我们的破坏性会如此之大。深层生态学提供了一些解释,也提供了一些让我们摆脱这种破坏性的途径。
莱:深层生态学认为我们应该过哪种生活?
哈:一种非常具有道家意味的生活。深层生态学就是一种西方道家思想,核心是简单即丰富,即你过着物质上非常简单的生活,但实际上获得了非常丰富的经验。这要求与自然建立一种深层的联系。
莱:这就是一种离群索居、远离一切的生活,对吗?
哈:不是的,你在城市里也能践行深层生态学,只不过难度有些大而已。想象一下你住在一座摩天大楼里,你可以用窗槛花箱来养植物,甚至只是看看室内植物或到附近的公园走走。你还可以在建筑物内部接触到来自野外的物质,可以接触到大气、云朵、天空和空气。你可以听到鸟鸣,就连城市声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地球的声音。当然,如果你走出北京或其它城市,来到森林或田野中,就能真正看到自然。
莱:深层生态学与现代城市生活方式是否兼容?
哈:中国有越来越多的人住在城市,让这些日益增加的城市人口与自然保持某种联系将变得很重要。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们知道这么做有利于健康。在大城市里,为人们创造可以游览的绿地,尽可能地为他们创造与自然接触的机会至关重要。另外一个要点就是在城市里开辟小型农场,人们可以在这里亲自种植食材。这些小块土地不再只是供人们休闲的公园,还可以生产食物。这在欧美都已非常成功。
莱:深层生态学与主流的环境运动有什么区别?
哈:深层生态学支撑了主流环境运动。主流环境运动是通过制定政策从外部改变事物,这是一种非常重要的方式;而深层生态学运动则是通过促生世界观的改变来解决人与自然的深层关系。主流环境主义者们仍然将自然视为一架需要我们来维修的机器;而深层生态主义者则和道家一样,将世界看作一个活的有机体,而非机器。每个单纯的环境主义者都对自然的鲜活属性深有体会,因此就会赞同深层生态学的方式。
莱:深层生态学在哪里最为流行?
哈:深层生态学就像一股暗流。虽然许多人甚至没有听说过这个词,但却都是它的践行者。常常有人对一种观点感到敬佩,却不知道这就是深层生态学。阿伦·奈斯和其他深层生态学的支持者所做的就是把这些直觉上的真知灼见变成一门显学。比如,阿伦在谈到“生态自我”时说,“自我”并不限于你自己的肉身,而是置身于一个更大的整体之中,那就是地球。
莱:深层生态学者如何理解人们最近热衷于确定大自然的货币价值的问题?
哈:道家宗师们和深层生态学的支持者们根本不会用货币来衡量大自然的价值。他们认为一棵美丽的树有价值,仅仅因为它存在。深层生态学的核心观点是所有生命都有其内在价值,无论其对人类是否有用。因此,我们珍视这棵树是因为它存在,甚至不是因为它的美丽或能给我们带来什么。但不幸的是,如今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只看重那些能够衡量计算的东西和具有货币价值的东西。不过,一位深层生态学支持者会在短期内采取货币方式,作为帮助人们逐渐领会自然的重要性、感悟自然及其价值的一种策略。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货币的方式与主流和权力部门展开对话,但必须牢记:这种用金钱衡量自然的方式本身就是造成生态危机的世界观的一部分。
斯蒂芬·哈定博士,英国舒马赫学院整体科学硕士导师,著有《活力地球:科学、直觉与盖亚》一书。舒马赫学院正在与中国西南大学合作进行一个转型经济学硕士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