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沧江-湄公河从源头到入海口全长近5000公里,蜿蜒流经六个国家,养育了超过六亿的人民,生物多样性之丰富仅次于亚马逊河。摄影师加里斯·布莱特和卢克·福赛斯花了一年半从越南的湄公河三角洲一路溯流而上,直至青藏高原的澜沧江源头,记录下这条大河对两岸人民的重要意义。但他们满载而归的,却是沿岸人们所面临的各种艰辛挑战。
为此,第三极网站采访了加里斯·布莱特。这次行程的全部素材请参阅官网:“大河之尾”。
第三极:你们为什么决定进行这次旅行?
加里斯·布莱特(以下简称“布”):开始真的只是一场孩子气的冒险。我们之前住在柬埔寨采访2013年大选,然后就想从高强度、快节奏的新闻中暂时跳出来一下。于是我们从洞里萨湖的一个浮村买了一艘渔船,并跟占族穆斯林学会了[怎么使用]……我们的初衷是在闲暇时用这艘船溯湄公河而上。然后我们做了一个博客,就有一家新加坡的NGO和我们联系,[问我们能不能]驾船溯流游遍全程。这简直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过我们成功地从其他来源筹到资金,花了一年半来到源头。我们的交通方式多种多样、很接地气,如船只和摩托,其间我们也多次中断旅行返回金边。在这一年半中,湄公河成了我们的家、办公室和全部生活。
第三极:你对自己的发现感到惊讶吗?
布:我们天真地以为会发现一些残存的美好,但实际上看到的只是一个又一个的灾难。我们到访的每一个村落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整个情况一团糟。从湄公河三角洲到云南,一路上我们几乎没有看到什么令人舒服的东西。人们数千年来一直延续着同样的生活轨迹,但如今一切都在飞速变化,却没有人告诉他们该如何应对。人口增长、工业发展,所有人无所适从,他们生活在一连串的困惑之中。
人们正在逐渐失去自己的文化。比如,我们在老挝的时候住在琅勃拉邦以南60公里的一个村子,人们曾在那里一成不变地生活了400年,如今搬到了为修建南空大坝而建成的移民村里。之前他们从来不需要现金,也不用买任何东西。尽管他们曾经认为未来的生活会很好,但眼下他们却需要钱。虽然他们可以在大坝上干活,然后领取中国水电建设集团(中国水电)发给他们的工资,但他们已经不再举行任何文化活动,仪式祭祀所需的牲畜和猪也不养了。他们也无法再为了节日而到森林中去,因为那里离现在的家太远。如今他们可以挣钱,有了电视、网络……但失去了自己的文化。一些人的酗酒和家暴也成了问题。
我们到了藏区,才知道人们与周围环境的关系如此紧密。那里的僧侣和居民对于他们的环境有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虔诚。
我们在(青藏高原澜沧江源头附近的)扎多发现了很多寺庙和僧侣聚居的村子。在那里我们遇到一位僧人,早在17世纪他的家族就奉命照管澜沧江源头。
这位僧人过去40多年一直采集江水样本,存在架子上以备科学家们分析澜沧江的情况。他们注意到源头水量减少,也注意到江水的增减变化,还看到过去十年冰川锐利的边缘逐渐失去了棱角。
第三极:沿江居民有没有把自己的遭遇和其他地方的变化联系在一起?
我们在西藏遇到一位毕生都在清理河流的牧民。这是我们在那里唯一一次看到有人关心自身的行为对下游的影响。
因为修建大坝而不得不搬迁的柬埔寨人虽然不喜欢大坝,但他们不会想到大坝对鱼类洄游或者对洞里萨湖的影响。在越南,人们知道大坝的事情,并注意到湄公河三角洲水位的下降。在一个村子里,有越战时一直沉在水下的未爆炸弹(凝固汽油弹)随着水位下降暴露、氧化并爆炸,烧掉了整片田地。我听说这样的事故已经发生了六七起。污染影响了鱼群,柬埔寨段的河水被农药污染,河里漂着塑料。
第三极:澜沧江-湄公河沿线不同国家的人们有没有联合起来共同拯救这条河流?
位于老-柬边境的桑河二级水电站引起了柬埔寨居民的反对,但并没有采取任何跨境行动。澜沧江-湄公河是一条跨境河流,但每个国家的政局在某种程度上都不太稳定。我们只看到金三角有一个地方泰、老两国的傣族人进行了合作。但上下游并无信息分享,除非眼前利益受到影响,否则人们对大坝并无概念,更不会离开自己的村子。
更多二位摄影师的澜沧江-湄公河之旅的所见所闻,请访问“大河之尾”。黑白照片由加里斯·布莱特拍摄,彩色照片来自卢克·福赛斯。
翻译:奇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