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消费市场国越来越多地试图通过限制棕榈油、大豆、牛肉等商品的进口来减少热带雨林滥砍滥伐的问题。但我与他人合作撰写并发表在2021年12月《环境研究快报》（Environmental Research Letters）上的一篇最新研究报告显示，禁止进口高毁林商品的效果可能远远不及预期。
假设欧洲2000年到2015年间停止进口高毁林棕榈油，那么同期印度尼西亚的毁林面积只会比实际情况减少1.6%，因毁林造成的二氧化碳排放仅能降低1.9%。
我们之所以选择棕榈油作为研究对象，是因为油棕种植园的开发需要大量清伐土地，这使得棕榈油生产成为热带森林砍伐最大的推手之一，并受到来自环境保护界的压力。我们选择研究印度尼西亚的棕榈油出口，是因为其棕榈油产量占世界总产量的一半以上，并且毁林致使印尼常年跻身温室气体排放量前五位。而我们之所以选择研究欧洲的棕榈油进口，是因为欧洲国家消费了世界棕榈油的10%，而且一直积极主张对棕榈油进口实施限制。
作为气候政策的贸易限制
热带森林砍伐是导致气候变化的第二大因素，仅次于化石燃料燃烧。而导致热带森林砍伐最主要的原因则是为了生产棕榈油、大豆、牛肉等大宗商品而改变林地的用途。
因此，可以理解有力图减少全球森林损失的消费国检视自身是否通过进口食品与热带森林砍伐产生了联系。欧盟近来提出，要限制进口那些与严重、非法毁林有关的大宗商品。英国和挪威已经实施了类似的政策，美国也将审议一份法案，从而禁止进口在“遭受非法毁林”的土地上生产的大宗商品。
但实际上，此类进口限制将确保全球贸易农产品无毁林风险的成本从欧洲北美相对富裕的消费者身上转嫁给了热带地区的农民。出口大宗商品的热带国家对此类政策持否定态度也是不难想见的。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都将欧盟此前的棕榈油限令视为贸易保护主义，并上诉至世界贸易组织（WTO）。
进口限制的效果
尽管进口限制在一些国家减少森林砍伐的政策中发挥了核心——同时也备受争议——的作用，但它的有效性一直没有得到验证。此前的经济学研究成果并未区分不同棕榈油的毁林程度高低。而在当前的一系列公共政策中，是考虑了棕榈油的不同毁林程度的，我们的研究模型亦是如此。
我们将全球贸易模型与印尼土地用途变化模型结合，模拟了欧洲进口限制对印尼森林砍伐现象和温室气体排放的影响，并利用卫星生成的森林和油棕榈种植园时序地图对毁林程度不同的棕榈油进行了区分。
如前所述，根据我们的估算，假设欧洲2000年到2015年间禁止高毁林棕榈油进口，那么这项禁令的影响将非常小：森林砍伐面积和碳排放量分别只减少了1.6%和1.9%。这是因为，被禁令挡在欧洲大门之外的高毁林棕榈油中，大约有一半（52%）会被转移到没有禁令的地区销售。另外，即便棕榈油价格出现大幅变动，也几乎不会使森林砍伐有所减少——价格每下跌1%，油棕种植导致的林地用途改变仅减少0.13%。最后，印尼大约仅有三分之一（32%）的毁林是由种植油棕导致的，其他造成毁林的原因包括纸浆林种植园、小型农业、林地变为草地和其他用途。
虽然实施进口禁令的国家越多，禁令的影响也会越大，但改变并不显著。假如美国和中国和欧盟一起禁止高毁林棕榈油进口，印尼2000年到2015年间的森林砍伐面积将减少2.7%，温室气体排放量将减少3.2%。即便除印尼和马来西亚以外的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都限制进口高毁林棕榈油，印尼的森林砍伐面积和由此导致的碳排放量仍然只能分别减少3.8%和4.5%。
发达的消费市场国应该做什么？
人们经常形容热带国家针对本国森林砍伐问题的政策选择是恩威并施的“胡萝卜”加“大棒”。但这两种选择消费国都不具备——他们只能寄希望于用“醋或蜜”（译者注：意指恶意地刺激或温和地说服）来推动其他主权国家减少森林砍伐。
贸易限制就好比是不友善的、容易挑起争端的“醋”：“如果你继续砍伐森林，我们就会减少与你的贸易。”另一种方式是令对方感到舒适的、寻求合作的“蜜”，比如可以采取国际碳支付（international carbon payment）的形式：“如果你保护好现有的森林，我就可以为气候收益向你付钱。”我们的研究发现，如果为印尼减少毁林造成的排放向其支付费用，那么只要达到每吨二氧化碳当量0.81美元就可以收获好于贸易限制的效果，这个成本比现在大多数碳市场上的碳价格要低一到两个数量级。
对于国际碳支付的支持者来说，这些年的经历尤其让人气馁。2005年开始，一个名为REDD+（减少毁林和森林退化引发的排放）的国际气候项目就试图通过一种结果导向的为森林碳汇付费的方式让活着的热带森林变得比被砍掉的更值钱。自项目启动伊始，REDD+就一直被资金远远不足、款项到位太慢等问题所困扰，无法与森林砍伐带来的商业利润相抗衡。挪威与巴西和印尼两个热带雨林大国签订的结果导向的国际支付协议虽然备受关注，但近几年也以失败告终。
结果导向的支付模式令人感到失望的表现显然让天平倾向了更具对抗性的方式。但是，如果没有积极合作的途径，各国围绕热带森林砍伐和气候变化风险问题可能会积怨愈深。
或许我们只能期望，贸易限制的“醋”和积极支持森林保护、寻求合作的“蜜”可以相互融合、互为补充。
我们的论文表明，如果没有正面的支持，贸易限制措施对保护森林也不会起到太大的作用。
本文原刊于jonahbusch.com，发表时有删节。
翻译：子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