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公河三角洲的虾池周围不乏建筑材料，用包装杀虫剂和虾饲料的空塑料袋垒墙。很划算，但是不防潮。
越南南部任何时候都湿热无比。梅家的房子就建在虾池堤上，是一个单间棚屋，屋里空气潮湿，堆放着化学药品：我们一进屋便咳嗽打喷嚏。泥地上到处是刺鼻的灰尘，让人为年仅七岁的梅氏香感到担忧。她是个文静的小女孩儿，坐在靠门的矮床上，眼睛望着父母干活。我打量了一下她露在外面的皮肤，看有没有皮肤感染的迹象，这种感染在养虾人中很常见，不过她看起来还好。
她父亲很自豪地说：“这是一个非常现代的养虾场。”而且，伴随着运气和四个月的辛勤劳动，这个养虾场将使梅父和他的家庭变得很富有。在还清债务之后，梅家希望买一辆助力车和他们的第一台冰箱。小香可能去新的学校上学，她妈妈说：“我们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
但是，在老虎虾可以收获并发运到欧洲或美国之前，这家人必须住在这里，在充满酸味的虾池边24小时看守。他们借了近8,000美元——一笔大数额——投资虾苗、饲料和药物，而且他们必须小心看护，以防有人偷虾。对梅父而言，现代化的标准似乎主要是用化学药品来衡量。我在棚屋里数了数，共有13种不同的化学药品罐子、坛子和袋子，他热心地向我一一介绍。他特别喜欢一种称为“Super Star”的混合化合药品——标签上的越南文称其“能够促进新陈代谢，给虾催肥”。他是在当地渔业培训中心参加一门政府开设的培训课上得知这种添加剂的。他说：“我们不允许使用太多——一获只能用10瓶。”
还有其它一些吹嘘其功效的标签，所标产品大多数产自作为世界养虾业中心的泰国。梅父一边和我说话，一边在一个白色的大盆里调饲料。他说，主饲料是大豆、碎米和碎鱼虾成分，不过饲料中添加了大量的“Amino-Pro”。
他说：“这将使虾的味道更好。”其块状包装的标签上有一些熟悉的字眼：天冬氨酸、谷氨酸以及红牛功能饮料的主要成份——牛磺酸。然后就是Vitamix，“让虾长得更快”；Calphorax ，“有助于虾壳增厚而且颜色更好看”；还有Vin Superclear ，“杀虫、杀病毒和除异味”。堆在最上面的是抗生素调料。
在热带国家，养虾是一个老行当。印尼和越南沿海地区的人用半咸水池捕幼海虾至少已有500年的历史，用鱼的下脚料和家里的残渣废料喂养，用来自己吃或者出售。虾如果养得好，味美多汁：养虾是一桩赚钱的生意。幼虾只需养四个月就能出售，大小有手掌那么长。
然而，自从1990年代黑虎虾和竹节虾成为富国的一道日常美食之后，这个行业就完全变样了，这一古老的家庭手工业迅速地实现了工业化。从厄瓜多尔到印度尼西亚，热带地区的沿海农民在海防上打洞，将海水注入稻田。
与鲑鱼、咖啡和众多其它一度稀缺昂贵的食品一样，来自富裕国家的需求把越来越多的生产者带入市场。如今有五十个热带国家在出口大型养殖的虾类。虎虾（亦称为“王”虾）及其同类虾成了超市水产柜台的主要产品。结果——如此常见，几乎成了经济学法则——价格不断下滑，化学药品的使用越来越多，质量不断下降，自然也就造成了人们的恐慌。
来自热带的虾经常被欧洲和美国政府的检测机构拒之门外。虾池中每立方米污浊且不断循环使用的水里有20只这种野生动物，所使用的化学药品一次又一次地表明对养虾人、环境有害，并可能伤及消费者。令人吃惊的或许是我们仍然将其视如甘饴。
而且我们还确实吃了不少。八月份有一则报道称：“王虾作为烧烤食品将超过汉堡。”热带的养殖虾如今成了英国第五种最受欢迎的海产食品，销售额去年上升了14%——我们现在一年的相关支出接近3.40亿美元，是我们冻汉堡开支的四倍。在一家销售额增长了20%的超市，有位发言人告诉我，热带虾“非常流行”，因为它们是“一个清淡而健康的选择”。名厨们热情的支持推动了虾的热销。……
清淡而健康？带着这个问题，我们跟随梅父来到虾池，脚下是乱扔一地的硅酸盐袋子和空的虾饲料袋子。虾池面积有400平方米，大约两个网球场那么大，这里曾经是这家人祖传的稻田，在这个季节里本应是禾苗成长、一片黄绿的时候，而如今这里和附近所有的虾池一样，呈现粘乎乎的灰色，宛如脏兮兮的洗涤用水。
梅父划着一只小平底船，把我们看到他先前调好的饲料撒入虾池。一个由柴油机驱动的叶轮装置放在那里，准备搅动水，给挤在水下的虾送氧。水下的虾有8万只。回到堤岸之后，他把一张平网浸入水中，随后捞起一些虾来，称称重量，检查有没有缺陷。这些虾有两个月大，大约有我的食指那么长。这些半透明的动物扭动着身体，像蚱蜢一样活蹦乱跳。
和所有的邻居一样，因为利润可观，梅家打开堤坝转而养虾。以前这块地可以给全家提供足够的口粮并略有节余出售，换取生活必需品，而今突然成了有望改变他们生活的资产。如果养虾成功，仅仅四个月之后，梅家出售成虾的所得将接近1.6万美元——假设价格能够保持下去的话。在一个很多农村人依然生活在每日2美元水平线上的国家，这可是一笔巨款。结果，很多茶荣省的稻农现在都成了药剂师，成为处理集约化养虾复杂生态的专家。在堤坝的另一侧，我们看到头戴尖笠的男男女女正往水里放试管，检查酸度水平，在检测网里检查虾有没有染病迹象：红体病、畸形和足部白斑。他们得到了越南政府的鼓励和培训，政府通过发展养虾等经济作物，在增加出口和减少贫困上成了亚洲的一枝独秀。
然而，有些灾难无法通过科学来解决。如果出了问题，这个家庭将丧失所有的投资，而且无米下锅。如果他们是借钱买虾苗，他们还会失去土地。这里常有事情发生。南中国海沿岸容易遭受台风袭击，一夜之间把农民所有的辛苦付诸东流。海岸上的红树林一度还可以为这些边缘土地提供一些保护，但是在热带的许多养虾地区，这些树都被连根拔除了。养虾淘金热甚至把这些至关紧要的天然屏障都给破坏了。
虾在拥挤的虾池里非常容易得病，最后一批虾苗养了一个月之后都死了，梅家不清楚是何原因。两年前，白斑病毒几乎把越南的整个养虾业都扼杀了。而且，人们把一切都押注在养虾上，就会不惜一切地保护他们的投资，包括使用任何可能会有所帮助的化学药品。
有位村长告诉我说：“通常我们购买过期的人用抗生素。”众所周知，使用抗生素可以刺激生长。
这是一块从海洋借用的临时用地，精心修建的堤坝和遍布的桥梁，整整齐齐，几乎跟荷兰一样，在一排参差不齐的杉树后面便是汹涌的南中国海。通过乐施会和越南当局对当地社区的教育工作，人们再次种上了红树林。
主路上有一块广告牌一般大小的标牌，上面画着生动的瓶瓶罐罐和死虾，下面列明了虾农不得使用的所有化学药品：总共有51种，其中包括很多人用抗生素、青霉素以及欧洲水产业很糟糕的时期出现的一些名称——硝基呋喃、氯霉素和有机磷杀虫剂。
这令人印象深刻，表明越南政府一直在下大力气对农民进行教育、减少危险化学药品的使用并改善产品质量。毕竟，该国每年的水产养殖出口价值36亿美元。一位政府官员告诉我：“我们知道西方人对我们的海产品持怀疑态度，2002年的丑闻几乎毁了我们的市场。因此，保持高质量并减少化学药品的使用，符合我们的利益。”
而且养虾业改变了茶荣省的面貌，使得位于湄公河大三角洲的这片孤零零的角落富裕程度大增，以至于发展机构乐施会不久将结束在这里的长期扶贫计划。
那位官员表示：“养虾让这个省致富了。”而且这一切你都可以看到。屋里有电视，屋外有助力车；入学率大幅上升。丑闻曾经几乎使欧洲远离温水虾，五年之后，越南去年的虾出口增长了32%。在英国，热带虾的消费量是五年前的三倍——价格则已减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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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http://observer.guardian.co.u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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