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

旁遮普邦:为铀所苦的一代

英国的《观察家》报发现在印度旁遮普邦的儿童中毒事件和该邦的火力电厂之间存在关联。格辛•张伯伦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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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这些孩子吧。他们的头不是太大就是太小,四肢不是太短就是太弯。一些孩子的大脑根本没有发育,永远不会说话,寿命也将大大缩短。这些就是印度极力遮掩,不想让世界看到的孩子。他们是一场丑闻的牺牲品,其意义远远超出了国界之外。

一些孩子呆呆地坐在那里,空洞的眼神望向虚空,迷失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还有些孩子在哭闹,不断前后摇晃。没有几个孩子能够真正控制自己的身体。心急如焚的父母们困坐愁城,嘴里不断轻声细语地哄着,企盼着能有什么奇迹能把他们从这场噩梦般的灾难中拯救出来。

旁遮普邦的珀丁达法利德果德等城市的卫生工作者发现先天畸形、身体和精神异常以及癌症的发生率剧增,意识到发生了严重问题,他们怀疑儿童正在慢性中毒。

但是,直到一位来访的科学家在一家德国实验室进行检验之后,他们苦难的真相才清晰起来。结果非常明确:当地儿童体内的含量高得惊人,一个病例甚至是安全极限的60倍。

这个结果非常严重又神秘莫测。铀在全世界都有自然分布,但正常情况下环境背景值很低,对人体健康不会构成威胁。而且在旁遮普邦也没有任何明显的来源能造成这么高浓度的铀污染。

如果遍布印度很大一片地区的数百名儿童已经染病,是否还有成千上万的其他孩子受到影响?印度当局似乎下定决心对这些问题充耳不闻。诊所的职员说有人上门并威胁他们如果把情况透露出去就会被查封。当初出于好奇而揭露了这场丑闻的那位南非籍女科学家更是受到当局的警告,有可能被禁止入境。

但是,《观察家报》的调查表明,铀污染和该地区的燃煤电厂之间存在关联。人们已经知道,煤炭燃烧时产生的“飞灰”中含有高浓度的铀;同时俄罗斯最顶尖的核研究机构的一项新报告指出,燃煤热电厂对附近居民的辐射威胁越来越大。

检验表明,旁遮普邦热电厂周边出生居住的儿童体内的铀含量很高;热电厂周边地下水的铀含量高达世界卫生组织(WHO)安全极限的15倍;在这个居住着2400万人的邦里,大部分地区均受到影响。

旁遮普邦是印度的粮仓,中央储备中三分之二的麦子和五分之二的稻米都来自这里。但是,上述发现的影响范围并不止于印度本身,还包括许多其他计划建设新电厂的国家,如中国、俄罗斯、德国和美国。英国也计划在伦敦东南边肯特郡的金斯诺斯新建一座燃煤电厂。

受害的儿童在位于珀丁达(这里有两座燃煤热电厂)和附近法利德果德的巴巴·法利德中心接受治疗。正是这些中心的工作人员首先唤起世人对越来越多严重致残的入院儿童的关注。这些孩子生来就患有脑积水小头畸形脑瘫唐氏综合症和其他并发症,还有几个孩子已经死去。

普里帕·辛格医生是法利德果德诊所的负责人,他说过去六七年中受到污染影响的儿童数量急剧增加。但他又说,印度当局似乎下定决心要把这场丑闻掩盖起来。“他们不仅要为这些孩子解毒,还必须消除整个旁遮普邦的污染,这正是当局不愿意采取行动的原因。他们威胁说如果我们不停止对现状的揭露,就关掉我们的诊所。”

“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保持沉默,危害就会长期持续下去,没人会去理会它。如果我保持沉默,下一个受害的可能就是我的孩子。我正眼睁睁地看着孩子们死去。”

卡琳·斯密特博士是一位南非临床金属毒理学专家,正是她在德国进行了一系列检验。她说旁遮普的现状已经不容忽视:“有明确的证据表明我照顾的这些孩子受到了伤害……必须马上清除他们体内的有毒物质,支持他们的新陈代谢才能应对体内数量惊人的放射性金属。”

“如果污染蔓延开来,向西可以达到印巴边境的穆克则,向东可以达到喜马偕尔邦,那么就会有数百万人处于高度风险之下,每一个受到污染的母亲的新生儿都会受到威胁。”

八月底,笔者在法利德果德中心见到了15岁的哈曼比尔·卡乌尔,这个可怜的姑娘不停地前后摇晃,检验结果表明她体内的铀超标10倍。她六岁的弟弟瑙尼哈尔·辛格则超标2倍。

哈曼比尔出生在距离法利德果德40公里的穆克则,37岁的母亲库比尔·卡乌尔眼睁睁看着她从一个健康的女婴变成今天的样子:不住流口水,连吃饭都不会,只是沉浸在自我的虚无世界里。“只有神才知道我到底造了什么孽,”伤心欲绝的母亲说,“我们回到村子里,人们就说‘你被神诅咒了’,可我根本不相信。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被污染,我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孩子们的体内竟然会有铀。”

48岁的农民苏克敏德尔住在离珀丁达几公里远的地方,他13岁的儿子库尔温德用蜷曲的手托着脸颊呆呆望着天空。检测表明他体内的铀是正常上限的19倍之多。他得了脑瘫,已经做过七次四肢矫正手术。

“政府必须彻查这件事情。既然我们的孩子受到影响,就很有可能影响到子孙后代。”苏克敏德尔说,“他们到底还在等什么?他们到底还想要多少孩子受害才罢休?难道是再下一代人?我可以离开家去工作,但我妻子总是在家里陪着儿子。有时她会哭喊着质问苍天为什么要这样摆布我们的命运,几乎每天他都要给我们带来一个新的灾难。”

15个月大的多尼·丘德哈利还在等待检验,但工作人员说他表现出来的症状与那些呈阳性的患者类似,把他列为疑似铀中毒。22岁的母亲尼鲁姆来自旁遮普邦首府昌迪加尔,她说小多尼生来就患有脑积水,他的腿就是个摆设。

“他的生活完全要靠别人,等我死了,谁来照顾他呢?”尼鲁姆问道。“他努力想说点什么,可根本没办法表达,这个时候我的心都在流血。他什么时候能明白自己的腿没有用?到时他会怎么想?”

印度对问题的避讳态度丝毫不出意料,因为该国正在旁遮普邦和其他邦大力建设热电厂。来自印度原子能部(DAE) 的一队科学家在对旁遮普邦受污染区域进行考察之后,得出的结论是:尽管当地饮用水中的铀含量“微高”,但“无须忧虑”。他们这一结论也丝毫不值得惊奇。然而,另外一些检验记录的当地地下水最高铀含量达到224毫克/升(mcg/l),是世界卫生组织15mcg/l安全标准的15倍。(美国环保局制定的最高安全极限为20mcg/l)

一些科学家提出,旁遮普邦的地下水可能由于与花岗岩的接触而受到污染,这些石头突出地表的部分一直延伸到旁遮普南边240公里外哈里亚纳邦的托沙穆山。科学家们认为这些岩层的余脉一直延伸到旁遮普平原的厚厚的冲积层之下。

随着用水需求的增加,特别是稻田的灌溉用水,对管井的依赖越来越严重。这反过来使得旁遮普邦的地下水位以惊人的速度下降(一项研究指出平均每年至少下降30厘米),这样一来水源就变得越来越深。但是,这个理论似乎与许多患儿父母的说法有出入,他们说自己主要水源都来自别处而非地下水。

还有一些人说旁遮普的污染是贫铀造成的,被风从伊拉克和阿富汗的战场上吹过来。在四月阿姆利则的一次研讨会上,印度前海军部长毗湿奴·巴格瓦特指出喀布尔周边半径1600公里的范围都有可能受到贫铀的污染,这其中就包括旁遮普邦。尽管盛行的季风来自东北和西南两个方向,但经常会有源自地中海的低气压在旁遮普形成降水。

与此同时,发电厂的烟囱继续冒着浓烟,来来往往的卡车把“飞灰”运到相邻的阿布贾工厂拌入水泥中。笔者八月到工厂采访的时候,发现到处都是成堆的灰尘,附着在皮肤上,钻进嗓子里。

拉温德拉·辛格是发电厂的一位保安主管,他说大部分煤灰都被运到水泥厂,剩下的则被倒进沉渣池。他又补充说,如果用质量更好的煤,提高燃烧率,灰就会少一些。发电厂每天要烧掉6000吨煤,他不知道究竟产生多少煤灰,但拉煤灰的卡车一直川流不息。

旁遮普邦的第一座燃煤电厂建于1974年,位于珀丁达。第二座1998年在勒拉莫哈巴特附近建成。第三座在东边的卢普纳加尔

检验表明,珀丁达地区村庄的地下水最高的铀平均浓度为56.95mcg/l,就在离勒拉莫哈巴特沉渣池不远的布绰曼迪镇。这样的铀浓度意味着当地村民的癌症发病风险是正常人的153倍。珀丁达沉渣池附近贾伊辛格瓦拉村的地下水铀浓度是52.79mcg/l,当地村民说他们用煤灰铺路,甚至垫在屋子里。

对旁遮普邦的铀有研究的科学家们把政府的否认视为一种拙劣的掩盖:“如果政府承认某个地区的铀含量很高,可能会引起动荡,因此他们是不会公开说这种话的。”阿姆利则的Guru Nanak Dev大学的湿地生态学家昌德·帕卡什博士说。

帕卡什博士和在同一所大学工作的素林德·辛格博士都对旁遮普邦的地下水进行了检测,他们都指出铀的大量存在,必须进行深入调查。

另一位科学家,曾任灌溉部总工程师的GS·德希隆博士断言铀来自发电厂,指责当局在沉渣池管理上的失职,他认为正是沉渣池污染了地下水。

他们的观点在莫斯科库尔恰托夫研究所的一份报告中得到呼应。这家研究所是俄罗斯最顶尖的国家核研究机构,报告发表在7月份俄罗斯科学院的《热能工程》杂志上。该报告的作者DA·克雷洛夫对燃煤热电厂(TPSs)的安全性提出了严重的质疑,他在结论中指出:来自煤灰残余物和烟囱排放物的放射性给生活和工作在热电厂周围的人们带来了额外的风险。

“煤炭中包含的天然放射性物质,随着煤炭在燃煤热电厂中的燃烧,都集中到了灰渣和气体气溶胶排放物中,结果就人为增强了燃煤热电厂周围的辐射背景,”克雷洛夫的报告如是说。如果煤灰被用作建筑材料或者道路的填充物,情况将变得更糟。

2007年发表在《科学美国人》杂志上的一篇报告旁征博引地指出,发电厂排出的“飞灰”“给周围环境带来的辐射是同等产能核电厂的100倍,”并且说:“当煤炭燃烧成为煤灰时,铀和钍的浓度是原来的10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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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www.guardian.co.u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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