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初搬到上大路祁连山路的聚丰园小区后，上海居民冯珉在56年的人生岁月里，第一次闻到如此难闻的味道，“那个味道就像狐狸臊臭加点沥青，还有一种猫屎臭。”在聚丰园小区门口，冯珉眉头紧锁指着西南方向，两公里外，是富国皮革工业股份有限公司（下文简称富国皮革厂）的厂区。
“富国皮革厂”成立于1995年，当时的总投资额为2990万美元，新西兰富国集团占95%的股份，是东南亚地区最具规模的皮革生产基地。其主要客户有Giorgio Armani、Calvin Klein、 Ugg、 Nike、 Clarks、Rockport，以及Toyota等多家全球知名鞋类、服装、饰品和汽车品牌。
公众与环境研究中心主任及中外对话作者马军说，在他的中心收集的数万家污染企业中，富国皮革厂是唯一一家从2004年开始每年都因环境违规被环保部门查处的企业。
居民因污染致病
上大聚丰园小区位于上海市区西北方向，在上大路和祁连山路交界处，是上海大学地块最大的居住小区，在上海，相似地块的房价每平方米至少1万5千元，但在这里，一套170平方米的复式住宅，售价仅为180万。聚丰园周围的房产中介公司在介绍时总要加一句——“超低价位”。
北章村与富国皮革厂仅有一墙之隔。在离村口很远的南大路上，就闻到了阵阵刺鼻的味道，越往里走，眼睛越觉得干涩，鼻腔一阵阵发酸，呼吸有些不畅起来。
“太久了，我们都闻不出来了。”38岁的村民章志东无奈地说。从70年代开始，北章村就被皮革工厂包围，土地也被污染了。章东亮说，富国皮革厂1996年在这 里投产以来，浓浓的臭鸡蛋味道就开始萦绕，“住在这里的富国厂工人，回家把自行车往院子里一停，一个院子都是臭鸡蛋的味道！”
上海市环保局与宝山区环保局发布的环保执法信息显示，从2004年到2008年，富国连年因环境违规被环保部门查处。 记者致电宝山环保局一位负责人，向其询问2009年对富国的监测结果，该负责人向环境监测站询问后，回电给记者：“富国肯定还是超标！”
收购国企转移污染源
聚丰园居民、上海第四制药厂退休工程师周其超为记者解释说，富国先把皮革浸泡，刮掉皮革上残余的浮肉和脂肪，然后进行去油、去脂、脱毛和铬鞣处理，进一步鞣化熟制，在这个过程中，皮革上的残余脂肪和蛋白质产生了臭气，溶解在废水中，就像小河里有机物腐败一样。富国说他们用喷浆工艺吸收臭气，那也是解决不了的，因为必须进行连续喷淋、反复多次才能吸收，“但他们肯定不会这样用水，因为用水量太大，成本太高了。”
宝山区环保局2008年10月对富国皮革厂的处罚，印证了周其超的说法，因为富国皮革厂根本没有用水——“闲置大气污染治理设施，废气直排出去！”
持久的臭气引来居民持久的抗议，冯珉说，居民数次写信给市政府要求搬迁富国，居民还自费成立了调查组，收集富国排污的证据。章北村的几个生产队，也数次与富国交涉。近两年，富革的臭气已经少了很多。借住在此的富国皮革厂工人徐军也证实，富国污染最大的流水线已在2008年停产。徐军平时的工作，是给已经熟制完毕的半成品皮上色轧花，然后做成汽车上的真皮座椅，“这些工艺不会产生污染。”徐军说。
“现在是周边的小厂污染得厉害。”章志东说。他带领记者围着富国皮革厂转了一圈，并没闻到特别浓烈的臭味，倒是在周围的红光制革厂、皮革化工厂门口，闻到了令人胸闷的刺激性味道，而在富国皮革厂周边还有很多制革相关企业。村民反映，这些厂也在偷偷排污。
不过记者在查阅工商资料时意外发现，富国皮革厂周围那些被村民们称为“晚上肆无忌惮排放废气”的小厂——上海火炬鞋业有限公司、上海皮革箱包厂、上海皮革化工厂、上海制球联合公司、上海伟星机用皮件厂、上海益民制革厂、红光制革厂，早在2004年前，就都成了富国集团的子公司。而在市、区环保局给当地居民的每封回信中几乎都会点名的三家企业——上海富国皮革有限公司、上海红光皮革厂、上海皮革化工厂，其实同属富国集团一家。
富国工业CEO：臭味并非来自富国皮革厂
2009年11月17日下午，富国皮革厂CEO鲍勃·摩尔对记者说：“从我三月来上海工作至今，从未闻到过你们所说的‘臭味’。”
上大地区的居民在网上论坛里记录了闻到臭味的时间，仅2009年8月，就有11、12、13、14、19、20、27、30日这8天闻到了臭味。
鲍勃·摩尔拿出一份调查报告，上面记录了10月16日之后半个月内，在聚丰园小区附近的气味记录，“这根本不是什么硫化氢的臭味，很多都是氨水的味道，那是化工厂发出的，和富国没有关系。”
鲍勃·摩尔说，自从他来到富国皮革厂之后，一直在环境保护方面做努力，“2004年到2008年，我们都受到了处罚，那是因为我们在不断改善的同时，环保标准也在逐年提高，我相信2009年和前几年是不一样的。”
记者说，宝山区环保局告诉记者，富国2009年依旧超标。鲍勃·摩尔略带愤怒地说，“不可能！没有任何一级政府机构告诉过我，除非宝山环保局把数据拿到桌面上来，我可以对着数据和他们谈！”
他认为，富国旁边很多小厂在排污，不要一闻到味道就想当然地说“那是从富国飘过来的”。记者问他，富国皮革厂周围的多家排污小厂实为富国所有，他如何解释？他没有否认，但说：“我只是富国皮革工业股份有限公司的老板，我的管辖范围是富国皮革厂，我能做的是控制富国皮革厂的废气排放，周围的这些厂我管不到。”
但鲍勃·摩尔的名片显示，他不仅是富国皮革厂CEO，还是富国集团四大支柱产业之一的“富国工业”（Richina Industries）总裁兼首席执行官（President & CEO），而在富国集团网站上，“富国工业”这一栏中，赫然列着“富国皮革工业股份有限公司”和“上海皮革有限公司”。而富国皮革厂周围那些他说“管不到”的厂，都是上海皮革有限公司的下属企业。
11月25日，记者收到了鲍勃·摩尔的寄来9月18日、10月28日两天，上海轻工环境保护压力容器监测总站对富国做的两份环境影响评估检测报告。
一直代表居民与富国皮革厂交涉的NGO“自然之友”易晓武告诉记者，他们对富国的要求，并不是仅仅做一个“环境影响评估检测”，而是做一个系统的、全面的“环境责任审计”，“那样可以跟踪富国的每一步生产环节，看污染到底发生在哪个环节，但富国只肯接受事先知道时间和地点的环境影响评估检测。”
徐叔大，上海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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