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本应游人如织的云南大理旅游胜地苍山洱海却显得比往年冷清了不少。按照大理市政府通告,洱海流域水生态保护核心区的餐饮客栈服务业一律自行暂停营业,直到环保核查通过。
作为旅游胜地和80万人饮用水来源的洱海已经不堪污染负荷,处于蓝藻爆发的边缘。长期以来,流域内的宾馆、餐馆、洗车场等所有污水直接或间接排入洱海,很多没有任何污染治理设施。不过相比之下,农业污染对洱海的危害要大得多。流入洱海的主要河流沿线分布着大面积农田和畜禽养殖场,不少河流在流入洱海前就已经受到污染,洱海污染物至少有六成来自农药、化肥等农业面源污染源。
除了关闭客栈,减少旅游业的污水直排等措施,财政部PPP中心网站显示,从2015年起,大理正在准备和正在实施的洱海环境综合治理的大型PPP工程达到七个,总投资额接近130亿。然而,前述PPP工程主要针对的是提升洱海本身水质与湿地生态修复、城市与农村生活污水的收集与处理,却没有解决最为关键、对洱海水质污染最重的农村面源污染问题,也就是过量施用农药与化肥的老大难问题。目前财政投入力度这么大,地方官员对于最为头疼的农村面源污染仍然忧心忡忡,没有破题良策。事实上,近年来全国各地投入到水环境综合治理的PPP项目规模达数万亿,但鲜有针对农村面源污染问题的有效解决方案。
致富蒜,污染源?
一如滇池的污染有相当一部分源自流域内的鲜花种植,洱海的污染同样与一种特色农产品关系密切,那就是大蒜。具体来说,是位于洱海上游的洱源县特产——独头蒜。
这种剥开皮仅有一粒完整大蒜的作物营养价值和经济价值都很高,也成为了这座国家级贫困县脱贫致富的希望。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与气候,洱源成为全国唯一的独头蒜规模化种植县。近几年,种植独头蒜的农户每亩纯收入高达上万,洱源县也有望成为云南第一个摘掉贫困帽子的县。
为提高产量,蒜农目前的种植方式恰恰以多肥多水为特点,每亩大蒜的化肥施用量接近200公斤,远高于全国平均值,更是远远超过发达国家为防止化肥过量施用危及水安全而设定的每亩15公斤的上限。化肥中的氮、磷等成分是造成洱海富营养化的元凶,而高毒、高残留农药对生态环境的破坏不言而喻。
如何解救洱海?如果强制减少甚至取消洱源县的大蒜种植,固然可以大幅度减少农业面源污染,可是那些已经摆脱贫困的蒜农们是否会因此重归贫困呢?让农民脱贫致富的当地特色主导经济作物却成为污染洱海的罪魁祸首,环境保护与经济发展再次使当地决策者面临似乎必须二选一的窘境。
洱海与大蒜可以兼得
当然,也可以有另一种思路,那就是采用生态农业的种植方式,通过减少甚至杜绝农药和化肥的施用,消除大蒜种植对洱海造成的污染。
一家北京嘉博文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简称:嘉博文)与洱源县农业局农技推广中心等机构合作,在这个方向上进行了探索。在2016-2017年的大蒜种植季节,嘉博文在51亩蒜田用有机肥替代化肥,并用生物农药结合物理防控代替高毒化学农药,开展了化肥与农药减量百分之三十的“减排种植”和零化肥零农药的“零排种植”。
事实证明,与当地现有种植方式相比,零排种植水体总氮年平均减排率达到78%,总磷年平均减排率74%;减排种植的总氮和总磷分别减少排放55%和53%。假设洱源县三条汇入洱海的河流流域周边20余万亩耕地全部种植大蒜并采用零排种植方式,并且全县的畜禽粪污均得到循环利用,那么一年内水质将由目前的IV类水(人类不可直接接触)改善为II类水(可作为珍稀水生生物栖息地)。即使采用减排种植方式,水质也将改善为III类水(可进行水产养殖)。
不过,对于习惯了长期高化肥农药的农民,生态种植会不会带来产量焦虑呢?试验数据显示,零排种植的大蒜,大蒜素比传统种植的提高33%,减排种植大蒜也提高13%。这意味着大蒜的营养价值更高,潜在市场价格更高。而尽管产量略有降低,考虑到大蒜品质的提高,以及减少购买农药与化肥的成本,减排和零排种植的亩产量仍然可以保持蒜农的经济收益。
当然,全面推广生态种植还有不少问题需要研究和解决,生态种植并非简单地不施用农药和化肥就行,而是需要农事技术的革新,种植科技的支撑,土壤检测与数据分析等等,这些都需要公共和私营部门的合作。
对生态种植方式的宣传与示范也非常关键。中国农民大多不愿意冒险尝试新的种植方法,注重短期经济效益,并具有较强的从众心态。中国政府习惯采用的大规模财政投入与工程建设手段,对于改变中国农民多年的粗放式耕作习惯作用不大。
必须认识到,中国的可持续城镇化离不开农业的可持续发展,这如同一个硬币的两面,无法分割。城市所需的安全食物、饮用水等基本生活物质,均依赖于农村的清洁环境所提供。
洱源县的试验为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协同发展提供了宝贵的线索、思路和希望—生态农业在保护绿水青山的同时,完全可以让绿水青山所孕育的农作物更加优质,使农民通过增收脱贫收获金山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