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人们在班德拉斯湾（Banderas Bay）发现了一头被渔具缠住的座头鲸。班德拉斯湾是墨西哥太平洋沿岸的一个小海湾，也是度假胜地巴亚尔塔港（Puerto Vallarta）的所在地。
墨西哥生态旅游（Ecotours de Mexico）运营经理、职业观鲸人阿斯特里德·弗里茨-乔尔丹（Astrid Frisch-Jordán）的家就在这里。忧心忡忡的小镇居民很快就打电话给她，告诉她有鲸鱼被困住了。
“在第一天，我们的想法是：哦，太糟糕了，但我们不能插手，我们不是专家。”她回忆道。
随着时间的流逝，社区民众愈发想要采取行动。“到了第二天，我们说：好吧，我们必须尽我们所能。然后第三天，我们就带着园艺工具和自己对鲸鱼的了解去海边了。” 阿斯特里德说。
于是她和其他几个志同道合的当地人开始了七个小时的危险营救。他们试图用修剪植物的工具把鲸鱼解救出来。与此同时其他鲸鱼还在试图把他们吓走。
非政府组织“鲸鱼生态与保育”（Ecology and Conservation of Whales，简称Ecobac）的首席研究员弗里茨-乔尔丹（Frisch-Jordán）说：“虽然很危险，但鲸鱼被救出来了，而且我们都没事。这件事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
在这件事的促使下，墨西哥鲸鱼解救网络（Mexican Whale Disentanglement Network，简称Raben）成立了，今年正好是20周年庆。该机构迄今已成功从刺网、龙虾笼等渔具中解救了66头鲸鱼。 墨西哥鲸鱼解救网络从最初的班德拉斯湾救援行动发展到如今，已经拥有了15个团队和180名队员。该组织的发展也伴随着鲸鱼被困报告数量的激增，从每年不到10起增长至2021年的37起；今年2月弗里茨-乔尔丹参与撰写的一篇论文发表，其中详细介绍了鲸鱼被困报道量增加的情况。对话地球咨询的专家表示，这一激增和全球增长同步，造成这一情况的原因可能包括宣传活动鼓励人们上报此类问题，渔民活动范围扩大导致鲸鱼被困事件增加，以及停止工业化捕捞后北太平洋鲸鱼种群数量恢复等。
解放束缚
对海洋哺乳动物而言，被渔网或其他渔具缠住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体型较小的动物困在水下可能会淹死，体型较大的或许能逃脱，但往往会受伤。绳索会勒进肉里，导致鲸鱼游速变慢，或者让它们的身体姿势变得奇怪，进而无法进食。
鲸鱼力量极大，可以拖拽人类都无法举起的渔具。弗里茨-乔尔丹曾在论文中提到，墨西哥鲸鱼解救网络的团队曾在墨西哥沿海附近解救过一头被鳕鱼笼缠住的鲸鱼。这个来自美国阿拉斯加州荷兰港（Dutch Harbor）的鳕鱼笼重达200多公斤，而这头鲸鱼在被解救之前可能拖着这个重物游了4000多海里。
解救被缠住的鲸鱼并不简单。解救团队通常会乘小船靠近鲸鱼，然后试着把自己的绳索连到缠住鲸鱼的渔具上，成功后绳子上的浮筒会让鲸鱼放慢速度并保持浮在水面上，从而让解救团队有时间试着用特殊刀具割断缠绕鲸鱼的渔具。
救援人员面临着被他们试图切断的渔具缠住的风险。一旦发生这种情况，解救团队的成员会被拖入水下身亡；一些救援人员也因为遭到海洋动物攻击而死亡。
美国海岸研究中心（Center for Coastal Studies）海洋动物缠绕响应项目（Marine Animal Entanglement Response）负责人斯科特·兰德里（Scott Landry）说：“培训救援人员是一项巨大的责任。我们天天担心有人会在做这项工作时受伤。”
他补充说：“这些都是大型动物，救援是在快速移动且混乱的情况下进行的，而我们面对的动物并不知道我们正在努力帮助他们。我认为它们非常不可预测——而且你刚好遇到了它们生命中最糟糕的时刻。”兰德里同时也是国际捕鲸委员会（International Whaling Commission）缠绕反应专家咨询小组（Expert Advisory Panel on Entanglement Response）的成员。
兰德里、弗里茨-乔尔丹以及世界各地的其他救援者使用的技术都源于捕鲸这一人类与世界上最大的哺乳动物之间不太友好的互动。捕鲸人会用鱼叉叉住鲸鱼，并在鲸鱼身上绑上木桶，防止其消失在海浪之下：这段历史既是造成今天某些物种种群数量低得危险的原因，也为解救者提供了帮助被困动物的工具。
露脊鲸的问题
18世纪到19世纪，北大西洋露脊鲸（right whales）曾遭到野蛮猎杀。这种身长可达15米以上、体重超过60吨的鲸鱼行动缓慢，一旦死亡就会浮在海面上，因此非常适合（right）捕杀，英文名中的“right”也由此而来。
在遭到大量捕杀之前，北大西洋露脊鲸的种群数量估计有2.1万头，到十九世纪末则被捕杀至仅有几百头。
任何能造成露脊鲸死亡风险升高，或者由亚致死性缠绕引起健康恶化的威胁都将直接影响这一物种灭绝的可能性。迈克尔·摩尔（Michael Moore）
虽然北大西洋露脊鲸的数量从上世纪90年代初的不到300头稳步增长至本世纪10年代初的近500头，但是现在又减少到约350头。造成这一局面的主要原因是人类：北大西洋露脊鲸非常容易被美国东海岸航行的船只撞到，或被大西洋里的渔具缠住。
研究人员通过这些动物身上的疤痕判断，超过80%的北大西洋露脊鲸至少有过一次被缠住的经历。
“任何能造成露脊鲸死亡风险升高，或者由亚致死性缠绕引起健康恶化的威胁都将直接影响这一物种灭绝的可能性。”美国伍兹·霍尔海洋研究所（Woods Hole Oceanographic Institution）海洋哺乳动物中心主管迈克尔·摩尔（Michael Moore）说。
据估计，目前还剩下约70头具有繁殖能力的雌性露脊鲸。摩尔正是基于这一数据做出了上述论断。
被渔具困住会让鲸鱼生病，以至于无法再繁殖后代。一些被缠住的露脊鲸会变得非常消瘦，死后甚至会沉入海底而不是漂起来；这种情况通常仅见于怀孕并分娩后疲惫不堪的雌性。“本质上讲，被渔具困住的鲸鱼如同行尸走肉。”摩尔说。
把技术带到世界各地
北大西洋露脊鲸并不是唯一一种濒临灭绝的海洋哺乳动物。
负责国际捕鲸委员会专家小组和全球鲸鱼缠绕响应网络（Global Whale Entanglement Response Network）协调工作的大卫·马蒂拉（David Mattila）也担心缠绕对阿拉伯海座头鲸、智利露脊鲸以及鄂霍次克海弓头鲸的影响。被渔具缠绕还可能伤害西部灰鲸，但这种鲸类非常少见，马蒂拉无法确定它们是否已经灭绝
马蒂拉告诉对话地球：“这些是极度濒危的大型鲸鱼种群，它们面临被缠绕的危险。”他还说，对于这些种群而言，即便是一头鲸鱼因为被缠绕而死去，也可能是一个重大的保育问题。
上世纪80年代，马蒂拉曾参与推动了鲸鱼专业解救工作的发展。整整40年前，他在美国西北部的普罗温斯敦附近救出了一头被困在刺网中的雌性座头鲸。那是他第一次参与鲸鱼解救工作。
“现在我们知道，世界任何地方，只要海里有鲸鱼和人造的绳索或者渔网，基本上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马蒂拉说。
随着这个问题日益引起人们的担忧，以及越来越多关于鲸鱼被缠绕的报告，国际捕鲸委员会于2010年就这一议题召开了一次特别会议，建议在预防的同时还应加强全球救援能力建设。马蒂拉估计，截至目前，已经有来自36个国家约1300人接受了国际捕鲸委员会这一项目的培训。
绳索：渔民和全人类的问题
救援网络每收到一头鲸鱼被缠住的报告，就有更多的鲸鱼在看不见的地方被困至死。相关人士表示，真正的解决方法是从一开始就防止鲸鱼遭遇绳索。
现代渔具所使用的绳索由各种塑料制成，上世纪90年代制造工艺的改变使绳索的强度显著提高。有人建议将使用强度较弱的绳索——可以减少股线或者制造本身比较容易断的绳索——作为拯救鲸鱼的一种方式，其他方法包括封闭鲸鱼可能与船只接触的海域，例如航道和捕捞区域。
一些渔民也在尝试使用对海洋哺乳动物友好的无绳索系统，例如，捕捞龙虾通常需要在海底放置一个虾笼，通过固定绳索将其连接到海面的定位浮标上。无绳索系统则使用没有固定绳索的沉水渔具：捕获龙虾后虾笼会释放浮标，后者浮出海面，标志着渔具可以回收。
然而，摩尔说，这些解决方法都会让消费者支付更高的价格，而目前人们还不愿意承受这个价格。
目前的工业捕捞方式主要考虑的是渔获量。在这种范式转变之前，像弗里茨-乔尔丹他们这样的团队会继续接到鲸鱼被渔民创造出来用于从海洋中获取食物的大量捕捞设备缠住的电话。
有时候如果天太黑、情况太危险，或者鲸鱼受伤太严重，解救团队也无能为力。“最难的是我们没法解救鲸鱼的时候——当然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弗里茨-乔尔丹说。
“但如果遇到的是一头强壮、健康的鲸鱼，而你解救了它，这对我而言很神奇。”
翻译：Y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