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生活在寒冷的南极半岛附近海域中的帝企鹅、锯齿海豹和座头鲸来说,外型与虾子相近、游泳敏捷的磷虾是不可或缺的主食。
近年来,随着水产养殖业对鱼饲料的需求日益增长,捕捉磷虾的竞争日益激烈。加上,磷虾工业捕捞渔船近年转把渔网作业地点越来越靠近企鹅繁殖和鲸鱼捕食的热点地区。
保护南大洋的海洋动物免受捕捞和气候变化等威胁的影响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今年10月,南大洋保护机构“南极海洋生物资源养护委员会”(Convention for the Conservation of Antarctic Marine Living Resources, 简称CCAMLR)未能在年度会议上就设立新的海洋保护区取得进展。
海洋保护区是把海洋区域划出来作保护和管理,以保护动物、栖息地和重要生态系统功能免受人类活动影响。不同的海洋保护区保护程度不同:有些会严格禁止所有人类活动,有些则允许一定程度的人类休闲、垂钓以及其他人类活动。
更令人失望的是,有评论人士指出,此次会议甚至未能延长一项规定磷虾捕捞限额分布的保护措施,而是任这则旨在减少集中捕捞的规则失效。
目前,CCAMLR会议已经连续八年未能就设立新的南大洋海洋保护区达成共识。
中国和俄罗斯在海洋保护区问题上投了反对票。塔斯马尼亚大学海洋与南极研究所(Institute for Marine and Antarctic Studies)研究员琳达·戈兹沃西(Lynda Goldsworthy)说,磷虾捕捞是一个导火索。
专家认为,在中国坚持维护本国渔业利益,以及俄罗斯继续坚定地反对保护措施的情况下,CCAMLR这一曾经站在海洋保护前沿的机构已经走到了十字路口。
谈判争议的关键
为打破长期以来在设立保护区这一问题上的僵局,CCAMLR成员国在今年7月举行了一次预备会议。
谈判代表们仔细讨论了一项增加磷虾捕捞限额的计划;磷虾捕捞主要集中在南极半岛第48区,2000年以来,该区一直施行每年62万吨的预防性捕捞限额。同时,他们也讨论了南极半岛西部周围设立保护区的提案。当地的磷虾捕捞、旅游业活动频繁,并变暖情况也比南极其他水域更为严重。
南极海洋生物资源养护委员会成立于1982年,正值苏联在南极洲的渔业规模不断扩大之时。冷战结束后,南极海洋生物资源养护委员会便一直负责监管南大洋的海洋生物,成员也发展至27个,包括欧盟、俄罗斯和中国。成员国每年在澳大利亚霍巴特举行会议,主要讨论保护和渔业管理。每项决定都要得到所有成员国一致同意才能通过。
观察人士称,7月的预备会议取得了积极成果,与会代表皆明白提高磷虾捕捞限额和建立新保护区的计划应齐头并进。但在10月的正式会议上,有关共识未能持续,两项措施均未取得进展。
对话地球获悉,中国不同意延长一项把磷虾捕捞总额细化至各个分区、规定捕捞量分布的保护措施。
根据10月份会议的初步报告,中国代表团认为磷虾捕捞规则应遵循CCAMLR科学委员会2022年发布的建议。该建议允许把48.1区(48区的一部分)的捕捞限额提升至66.8101万吨。
中国代表表示,修订捕捞限额不需要与设立海洋保护区直接挂钩,在通过渔业规则前必须建立海洋保护区的做法也没有科学依据。代表团也提到中国过去对海洋保护区讨论的贡献,希望成员国最终能达成共识。最后,代表团认为,磷虾捕捞分布规则失效并非是有意为之,而是在文本未更新的情况下自然失去了约束效力。
许多研究员认为,只要保护措施(如拟议的保护区)到位,南极的磷虾捕捞总量可以安全地增加,只是有人担心捕捞会集中在某些区域。
对话地球采访了国际海洋保护组织联盟南极与南大洋联盟(Antarctic and Southern Ocean Coalition)的霍莉·库里(Holly Curry)。她说:“如果你是一只企鹅或者鲸鱼,生活在磷虾捕捞集中的区域,那你受到的影响就会格外严重。但现在的情况比一年前更糟。”
大动作捞小磷虾
新加坡管理大学研究海洋与环境问题的法学副教授刘能冶称,俄罗斯不断拒绝保护提案“基本上是在试图证明自己(在CCAMLR)的存在合理性。”
但不同于北方邻国俄罗斯,中国拥有一支日益强大的远洋捕捞船队。
中国的立场与当前的渔业发展规划有关。2022年,农业农村部发布了促进“十四五”远洋渔业高质量发展的意见,要求“积极参与南极海洋生物资源养护委员会事务,严格落实养护措施,全面提高履约能力”。十四五全国渔业发展规划也明确指出,要“有序、稳定地发展极地渔业”。
今年9月,由一家福建省造船厂承建的全国最大的南极磷虾专业捕捞加工船“福远渔9199”下水。据中国媒体报道,该船耗资超6亿元人民币。目前中国至少还有一艘民企出资的南极磷虾捕捞加工船正在建造中。
中国也在加强南极的科考工作。今年4月,中国完成了第40次南极科学考察。“雪龙”极地破冰船对南极磷虾分布及其他课题进行了调查。
刘能冶补充: “中国或许会限制船队的数量,但捕捞能力仍在增长。这就是为什么会把CCAMLR监管的水域视为潜在的(增长)空间”。
立场更加坚定的中国
刘能冶称,中国2007年加入CCAMLR的主要原因就是要维护渔业利益。根据他的研究,当时有四艘悬挂中国船旗的渔船被CCAMLR列入非法捕捞黑名单,中国政府希望将它们从黑名单移除。
2009年,CCAMLR划定首个海洋保护区——南奥克尼群岛南大陆架海洋保护区时,中国没有行使否决权。2016年中国也支持了在南大洋罗斯海设立第二个海洋保护区。
刘能冶表示,此后中国代表团在捕捞问题上的态度变得更加坚定。例如,他们认为禁止一切捕捞活动的“禁捕”保护区违反了CCAMLR“保护包括合理使用”的规定。
中国代表团还主张对划定保护区设置更严格的要求。“他们基本上就是说,你可以设立海洋保护区,但这个门槛必须非常高,意味着你要有基线数据和具体的保护目标。” 刘能冶说。
国内也有研究者对设立南极保护区表示怀疑。他们表示,CCAMLR的提案缺乏科学依据和数据来证明其必要性和成本效益。上海海洋大学的两名科学家在2022年的一篇论文中写道: “毋庸置疑的是任何管理举措的提出均必须基于‘现有最佳科学’,而非主观臆断的片面认知或对资源利用的‘因噎废食’。”
他们补充,“科学基础不足的背景下设置的MPA 无法有效养护南极生物的同时,还可能会增加南极治理权被垄断的风险。”
找寻前路
CCAMLR会议再次陷入僵局,观察家和活动人士都绞尽脑汁想要找到前进的方向。
刘能冶表示,CCAMLR可以“一切照旧”,也就是不通过新保护措施、不设立新保护区,只是继续管理渔业和管理现有的两个海洋保护区。
另一种情况下,成员国就保护区的争议或会加剧,把分歧带到渔业等其他问题上,致使CCAMLR功能失调,刘能冶说。
不过,成员国也可以改变讨论的重点来适应中国的立场。刘能冶称,例如成员国可以暂时将新建保护区的话题放到一边,“在保护的前提下做些其他事情”,例如加强对研究捕捞的监管。
戈兹沃西说,中国正在让委员会的重心从护养转移至侧重渔业监管。但她未有放弃在南极设立新保护区的目标。她认为,磷虾捕捞仍是个可用的杠杆。在达成新的海洋保护区协议前,成员国可以拒绝任何提高磷虾捕捞限额或者开放新渔场的要求。
“除非划定新的海洋保护区,否则我们不会扩大磷虾捕捞,”她说。
翻译:Y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