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第二张“黄牌”对加纳渔业意味着什么？

加纳渔业社区有每周休渔一天的传统。这是他们保护鱼类资源的一种方式。而除了这一天外，海岸线一带总能看到渔船满载而归的热闹场面。

但是如今，这样的景象却再也看不到了。在本该出海打渔的日子里，这里的渔民们却围坐在一起修补破损的渔网或是在小船上打盹。这个西非国家水域的鱼类种群枯竭意味着渔民每周拥有不止一天的休息日。

根据加纳渔业委员会（Fisheries Commission）的数据，该国海洋和内陆捕捞渔业年产量均有所下降。也就是说，捕捞的鱼越来越少。尽管2020年渔获量有所增加，但仍比2017年低1.5万多吨。导致渔获量下降的一个原因就是非法、未报告和不受管制的捕捞活动（IUU）。

据估算，非法捕捞（即违反渔业法律法规或在其管辖范围外的捕捞活动）渔获量占全球总捕捞量的五分之一以上。在西非等热点地区，这一比例甚至达到了四分之一。据联合国粮农组织统计，每年非法捕捞的渔获量约为2600万吨，价值100至230亿美元。

IUU捕捞活动每年给发展中国家带来巨大损失，加纳每年因此损失的收入估计近2370万美元。这类活动也导致该国小型表层鱼类种群数量大幅缩减，例如沙丁鱼的种群数量就在过去二十年间减少了80%。

欧盟委员会表示，非法捕捞是水生生物资源可持续开发面临的最严峻的威胁之一，它损害了国际社会加强海洋治理的努力。该委员会认为，IUU捕捞活动还导致遵守规则的当地渔业群体面临不公平竞争。

外国船只在西非进行转运——在海上将鱼从一艘船转移到另一艘船上。这种做法经常被用来掩盖非法渔获的来源。图片来源：中外对话海洋

2013年，欧盟委员会认定加纳在打击非法、未报告和不受管制的捕捞活动方面进展和参与不足，并向该国发出了第一张“黄牌”警告。虽然2015年加纳制定了新的立法和明确的渔业管理计划后这一禁令被取消，但后续由于这些政策得不到落实并导致渔业状况恶化，欧盟在2021年6月不得不向该国发出了第二张黄牌。

加纳是第一个以这种方式遭遇二次警告的国家。因此，加纳现在必须立即采取行动取缔本国水域悬挂其国旗的船只的非法捕捞活动，否则就会面临红牌警告。一旦收到红牌，随之而来的经济制裁就会使加纳完全失去进入利润丰厚的欧洲市场的机会。

生计堪忧

夸库·万伽拉（Kwaku Wangala）第一次在加纳中部水域看到外国拖网渔船时只有25岁。而此后35年里，他发现这一状况愈演愈烈。

万伽拉说：“在头一两艘拖网渔船来到这一带之前，我们甚至徒手就能抓到鱼。但是之后能捕到的鱼就很少了，有时还会空手而归。”他如今是位于阿克拉以西166公里Abrofo-Mpoano海滩一家渔业合作社的主席。这个社区约有5000名渔民，大多是生活贫困的妇女。为了在这一行继续做下去，渔民们开始进行“灯光捕鱼”，这是一种在水上或水下利用光源将鱼引诱到特定区域进行捕捞的方法。根据《加纳渔业法（2022）》，这种捕捞方式属于非法行为。

万伽拉说：“那些教我们用灯光捕鱼的人没有告诉我们这种方式可以使用多久。因此在逮捕行动开始之前，很难叫停这种做法。一些渔民仍然在使用灯光捕鱼法，因为他们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外国拖网渔船接管自家海域。”

45岁的夸梅·阿莫阿（Kwame Amoah）在大约30年前辍学，开始了利润丰厚的捕鱼生涯。现在，他捕不到足够多的鱼，也很难支付孩子的学费。对他来说，第二张黄牌是福祸相依。

阿莫阿认为，拖网渔船船主的意见在决策中会得到考虑，当地渔民却被排除在外，因为前者纳税而后者不纳税。阿莫阿说，这种情况意味着该国渔业经受的挑战远未得到解决，因为纳税的拖网渔船正是那些在海上违反法律并危及渔业社区生存的渔船。

加纳海岸角（Cape Coast），渔民在海边修补渔网。西非海域鱼类种群数量减少意味着个体渔民捕到的鱼越来越少，在海上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图片来源: Zubaida Mabuno Ismail / 中外对话海洋

虽然发黄牌的目的是为了促使加纳政府采取适当的管理措施，杜绝转运­——将鱼从一艘船转移到另一艘船上，也就是当地所说的“赛科”（saiko）捕捞。但当地人表示，他们不应该受到“一揽子政策”的约束，因为这影响到了他们的生计。

“赛科”捕捞是将工业拖网渔船的渔获通过装载量优于小型渔船的特制小船转运，是加纳水域的一大痼疾。据估计，通过这种方式运输的渔获量每年约有10万吨，价值高达5100万美元。加纳法律规定，“赛科”属于非法行为，违者最高将面临200万美元罚款，但事实证明相关法律很难得到执行。由于利润丰厚，“赛科”捕捞仍然很有吸引力。

过去三年，加纳政府每年都会在其水域内实施三个月的禁渔期。在这期间，特定区域将暂停一切捕捞活动，以帮助种群恢复。但是当地渔民却对此大为不满。阿莫阿问道：“你怎么能禁止当地人在禁渔期捕鱼，却允许外国拖网渔船捕鱼？”

尽管加纳渔业监管机构对从事或支持IUU捕捞活动的船只实施了制裁，措施包括确保有违规行为并被处以罚款的船只必须在更新执照前付清罚金，但批评者说，由于腐败和缺乏监督，这些制裁其实是无效的。

渔民必须成为解决方案的一部分

2021年，加纳渔业委员会曾就欧盟开出黄牌一事召开了会议。Abrofo-Mpoano渔业合作社主席万伽拉参加了这次会议。会后，他坚持要求有关部门加强与渔民的磋商。他认为，当地渔民非常适合成为政府工作的有力补充，肩负起从基层打击IUU捕捞活动的任务。

他坚称：“我们意识到，在捕鱼时使用清洁剂（以提高水的透明度）和其他未经批准的渔具是不对的。我们甚至注意到了加纳鱼类资源面临的危险，但是我们需要一个协商计划来确保拖网渔船远离这片水域。”

2002年，为了增加渔业收入，加纳通过了一项法律，禁止任何外国拥有或控制的船只悬挂加纳国旗。但环境正义基金会（Environmental Justice Foundation，简称“EJF”)2018年的一项调查显示，约90%的加纳工业捕捞船队与外国船主有关，他们利用“幌子”公司进口船只并获得许可证，以规避法律制裁。

加纳渔业和水产养殖发展部（Ministry of Fishery and Aquaculture Development，简称“MOFAD”）审议了落实法规和加强海洋监测的相关政策，并在2021年5月向联合国粮农组织提交了一份新的《有关非法、未报告和不受管制捕捞活动的国家行动计划（2021-2025）》。

去年，加纳政府还设立了渔业执法部门。这是一个由渔业委员会、加纳海军和海警组成的隶属于渔业和水产养殖发展部的机构间工作小组。该部门成立后，开展了密集的海上巡查和岸上搜索行动，以监督遵守渔业法律和条例的情况。

加纳和美国海军军官对一艘涉嫌非法捕捞的船只进行检查，这也是与美国海军和美国海岸警卫队合作开展的旨在帮助西非国家巡查和拦截IUU活动的非洲海事执法伙伴关系项目（African Maritime Law Enforcement Partnership）的一部分。图片来源：US Navy / Kwabena Akuamoah-Boateng

作为行动计划的一部分，该部门还希望在所有工业捕捞船上设置观察员，并授权其报告发现的所有违规行为。

然而，民间团体和观察员都面临着一项挑战，那就是缺乏能够提起诉讼的证据。人们希望一款名为Dase（在当地芳蒂语中是“证据”的意思）的新应用程序能够帮助解决这个问题。渔民、观察员甚至社区成员可以用这款应用程序实时提交带有定位的海上违规行为视频或图片。环境正义基金会将收集这些报告，提交给渔业委员会以采取相应的行动。

加纳还希望确保幌子公司名下外国拖网渔船的作业透明度，厘清租购协议。根据租购协议，当地捕捞许可证持有者可购买外国船只，并在经营船只的同时分期支付购船款。加纳方面希望，这些措施（如果实施得当）有助于恢复海洋治理最佳实践，从而使欧盟对其撤销黄牌警告。

翻译：Estel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