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油田还有很远的地方,雨林就变得不一样了。各种鸟类和昆虫悄无声息,溪水像墨汁一样黑,树木发育不良,树叶变黑并揉作一团,像是人的拳头。通往雨林深处的泥泞小路变得越来越宽,以便车辆通过。一阵阵陌生的声音传入耳际,噼啪作响,继而又传来“嗖嗖”的动静。
接下来,你就看到了下面的景象:火焰掠过树梢舞动,像巨大的翻腾的火舌吞噬着马车顶蓬,似乎整个亚马逊都在燃烧。
这只是远观的效果,如果近瞧,你会发现火焰来自于15米外的空地上矗立的一座金属塔,它以控制爆破的方式将火焰射向天空。这是一种废气燃烧技术,每天有难以计数的燃烧产生的废气弥漫着东厄瓜多尔的雨林,展示着南美繁茂的腹地在进行着石油提炼。
提炼石油在这里已有近乎80年的历史,据环保人士估计,这造成了1700平方英米(4400平方公里)的工业污染,水质变坏,野生动物濒临灭绝,人类健康受到威胁。
但是现在,考虑到环境和政治成本,政府提出了一项令人震惊的提议:假如富裕国家每年提供给厄瓜多尔3亿5千万美元的资助——这是提炼石油预计收入的一半,这个国家将不再开采石油。
提议的支持者认为这个主意恰逢其时,是继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作出碳补偿之后向前迈出的合理的一步,在碳补偿制度中,发达国家为因自己的消费习惯引起的环境损害向发展中国家作出经济补偿。
自此项提议在今年六月初露端倪后,就出现了一些可喜的迹象,厄瓜多尔总统拉斐尔·科雷亚的亲密盟友、前能源部长阿维尔托·阿科斯塔说,德国和挪威政府表达了他们的关注,意大利、西班牙以及欧盟的议员也对此颇有兴趣。“这种调节可能会有重要的历史意义,”他说,“捐助者可以采取现金支付,也可以采取减免债务或其他间接的方式来支付。”
一些环保者也拥护这项提议,认为这是在不影响贫穷国家经济发展的同时,保护这些国家的生物多样性和抵御全球变暖的有利方式。“这不是乌托邦,这是能实现的现实。”厄瓜多尔首都基多市的一个名为生态行动的组织的负责人埃斯佩朗莎·马丁内斯说。
但仍有一些人持怀疑态度。他们预言,富裕国家不会那么慷慨,而厄瓜多尔政府最终会发现自己国家丰富的石油资源太具有诱惑力而不舍得放弃开采。实际上,厄瓜多尔政府和石油公司已经瞄准了亚马逊河雨林地区的另一片盛产石油的肥地——雅舒尼国家公园,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指定的生物多样性保留地。在公园982,000公顷土地下面,静静地躺着伊斯平戈·坦布科恰·提布体尼油田(ITT),这里预计有1亿桶的重质原油储量。对于一个资金紧缺的政府来说,这一储量具有巨大的诱惑力,每年可创造7亿美元的收入。
“这只是个想法,没人会在这方面信任政府。”安妮塔·里瓦斯说,她是公园旁边的古柯镇的镇长。像许多生长在亚马逊河流域的当地人一样,她蔑视那种石油收入能减除贫困的提法,这只是历届政府几十年来用以掩盖私吞浪费石油收入真相的一个司空见惯的咒符。若非如此,“那些收入跑哪里去了?”里瓦斯女士问道。
甚至阿科斯塔自己都说:“开采石油会付出代价,对此我们也有顾虑。但可悲的是,当我们没有其他选择的时候,我们只能如此。”
油田本应静静地藏在雅舒克公园的下面,然而我们却看到了另一番景象:雨林深处的石油被钻探、溢出、抽汲、倾倒,厄瓜多尔石油工业的代价一目了然,
在古柯和拉戈·阿格里奥镇之间,逐石油而居的人们临时搭建的居所裸露在灌木丛中,石油从来没有远离人们,300英里(480公里)的石油输送管道贯穿着连绵的山脉,石油污染无处不在:空中飘洒着因为石油燃烧而产生的酸雨和废气,1000个左右的废井里黑色的污泥污染了水源,土壤里冻结的焦油阻碍了树木生长。
相关的几项科学研究发现,在像圣·卡洛斯这样比邻采矿区的小村落居住的居民,其肺结核和其他疾病的发病情况如同放大镜下所聚焦的那样,非常之严重。“我三分之二的病人都因污染而患病,”当地一家小诊所的护士罗莎·莫伦诺说。
后来继任者雪佛龙购买了德士古公司,成为更大的石油巨人。如今,这家公司陷入了一场60亿美元的集体诉讼当中,起诉者是当地居民和外来移民,为数有3万人之多。他们宣称德士古公司因倾倒数以万亿计加仑的有毒废水污染了当地水源,要求公司将之清除。这是世界上最大的环境诉讼案之一,已经持续了14年。“这里发生的一切,我们不允许再在其他地方重演,特别是在雅舒尼,”,起诉人律师巴勃罗·法哈尔多说。
雪佛龙认为德古士公司并没有违反任何法律,公司在1995年就履行了4千万美元的清洁费,污染肯定是别的公司造成的。“我们的操作合乎规范,非常清洁。这场法律诉讼是个闹剧,”公司的法律顾问罗德里格·佩雷兹说。
对于那些生于雨林长于雨林的土著部落来说,雨林地下未开采的财富才是一大威胁。
“我们倒希望这片土地下面没有石油,”部落首领兼林警维亚米·艾罗门戈用光着的脚尖轻轻敲打着脚下的大地,“人们能忘了这件事就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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