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80年代中期,纽约儿童癌症病房的医生和护士注意到,收治的病人当中很大一部分来自新泽西海岸的同一个小镇。
一个小病号的父亲仍记得当时肿瘤医师的话:“又一个汤姆斯河来的。”1986年的一天,一位病号的母亲留意到,肿瘤科病房里共有7个从汤姆斯河来的孩子。对于只有7万人的小镇来说,这实在是个惊人的数字。
没过多久,当地的家长就把夭折或患病儿童的惊人数目与小镇环境污染联系了起来,小镇在20世纪中叶曾有过长达数十年的工业繁荣时期。
虽然儿童癌症高发和当地环境遭到污染都是不容否认的事实,但要科学论证两者之间的联系并非易事,而这正是美国记者丹·费金的《汤姆斯河:科学与救赎的故事》所要解决的问题。
这本书精确地记录了汤姆斯河有毒物质和后来癌症患者的分布。费金还深入研究人员、当地居民和政府官员之中,探寻两者之间的具体关系。
费金写道,这确实是段困难重重又容易让人感到沮丧的旅程,他的工作经常需要在“人们深信不疑的观点和可展示的科学证据间徘徊”。
这本书的主角是汤姆斯化学公司,这家公司由瑞士化学巨头汽巴嘉基于1952年成立,主要生产染料和树脂。公司在这个死气沉沉的新泽西小镇开业那天,还有军乐队奏乐庆祝。过去汤姆斯河镇如同一潭死水,而工厂给这里带来了人们渴望已久的经济增长。
工厂处理废物的方法非常原始,相比瑞士一个世纪之前的做法没有多大改进。有毒废物被直接排入公司没有衬里的大坑,渗入砂质土壤,或是直接倒进汤姆斯河。截至1965年,公司每天都要向小镇的河流内排入500万加仑有毒废水。1966年,工厂建了通向海洋的排污管道。
但汤姆斯河化学公司并不是小镇唯一的污染源。这本书中最让人感到不安的发现是,能造成环境危机的不仅仅是大型企业。
1971年,当地一个名叫尼克·弗尼克拉的骗子说服两个在大屠杀中幸存的老人,以每月40美元的价格把养鸡场的一部分租给他(实际上他从未付过租金)。在4个月的时间里,他把这块地用做非法的有毒废物填埋场,将附近工厂5000桶有毒废物埋入地下,并以此赚了一大笔钱。次年,一个视察员发现,自己经过这里时橡胶靴子都开裂了。养鸡场里非法垃圾填埋场的有毒物质通过土壤渗入地下水,污染当地水井至少长达16年的时间。
汤姆斯河污染扩散以及当地人从默许到愤怒这种态度的转变,时间正好与美国当代环保运动的兴起一致。当时,绿色和平组织成立,爱河污染事件引发公众的愤怒,美国环境保护署成立并设立清洁超级基金项目。
1986年6月,汽巴嘉基宣布撤离汤姆斯河,在过去的34年时间里,它生产了30亿磅染料,倾倒了400亿加仑废水以及20万桶有毒废物。当时法制环境已与公司成立之初大不相同。政府因权力有限而难以在污染者和环境健康之间建立确定的关系,20世纪70年代如此,现在亦如此。这正是本书最让人惊讶的发现之一。
汤姆斯河的故事并没有电影里那种胜利的结局。受害者家庭进行了旷日持久的诉讼,然而唯一的成果是,确定了饮用水中的一种污染物是导致5岁以下女孩白血病发病率上升的原因。
成果虽然有限,但却非常重要。美国科学界只成功认定了两处非职业性癌症聚集,汤姆斯河就是其中之一。
费金在书中写道:“像汤姆斯河这种罕见癌症集群,也许实际上比我们用流行病研究中使用简单的统计工具所能发现的,要更为常见。换句话说,可能还有很多污染诱发的癌症集群,我们没有发现,或不愿意费心去发现。”
污染向中国转移
新泽西工厂的最后一批染料和树脂分别生产于1988年及1990年。但是,故事并未到此结束。污染跨过大洋转移到波兰、印度和中国等地,这些地方像汤姆斯河一样渴望工业化,并且愿意忽视环境污染。
在这本书最后,费金写了自己探访重庆儿童医院的经历,在这个中国工业腹地,他见到了许多工人的孩子,他们和汤姆斯河孩子一样,饱受白血病或其他癌症折磨。他引述了分子流行病专家弗雷德里卡·佩雷拉的话,佩雷拉曾在世界各地工作,而中国有毒物质的污染情况是她所见过的最为严重的。
费金留意到,1996年汤姆斯河化学公司关闭时,美国和欧洲塑料的产量是中国的8倍。然而在2010年,中国的塑料产量却与欧美总量相当。本书的最后一章记录了全球工业污染的转移情况。(费金说,这本书的中文版权已出售,中文版有望今年出版)。
费金说,本书在最末还有一处大转折。由于一种名为格列卫的药物,最常见的儿童白血病的5年幸存率现已提升到90%。该药物的生产商诺华公司,其前身正是曾拥有汤姆斯河工厂的汽巴嘉基。
译者:郭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