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浙江，渔民们每天收网归家时带回来的不止有渔获，还有大量的塑料垃圾。过去4年间，国内1.1万名渔民共从海里捞回2800多吨的塑料，主要是渔网。
目前，渔民们能从中国环保组织“蓝色循环”（Blue Circle）中，以每公斤7元左右的标准获得报酬。同时，因为制造商可以用这些塑料垃圾加工成的颗粒制造新的产品，渔民们还能从再生塑料颗粒的销售里分得一部分利润。
“蓝色循环”的技术专家毛贤华说，渔民们“都知道自己在为环境保护、清洁海洋贡献力量”。
“蓝色循环”的成绩已经获得了联合国环境规划署（The UN Environment Programme）的认可。而全球范围内，越来越多的组织和公司正通过筛取、抽吸、网捞等方式，从海滩、河流和海洋中打捞出数以吨计的垃圾以应对塑料造成的环境威胁。“蓝色循环”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塑料清理项目虽然吸引了公众的关注和数百万的资金支持，但也受到了一些专家的质疑。他们担心一些计划可能会造成意想不到的负面影响，甚至可能分散从源头上减少塑料垃圾排放的努力。
无人机、机器人和渔网带来的破坏
显然，塑料对环境构成了史无前例的威胁。据估计，每年有170万吨塑料进入海洋，这些塑料不仅缠绕、饿死和杀死数百万海洋动物，还会导致珊瑚礁窒息，最终会分解成微米和纳米级颗粒，进入食物链。
用大网等方式打捞塑料，可能会把海里的生物一起捞出来。丽贝卡·赫尔姆，乔治城大学海洋生态学家
但乔治城大学的海洋生态学家丽贝卡·赫尔姆（Rebecca Helm）表示： “塑料污染的地方正是栖息地、生态系统、以及那些有动物生活的地方。因此，用大网等方式打捞塑料，可能会把海里的生物一起捞出来。”
2023年，赫尔姆和一群忧心忡忡的研究人员发表了论文，她们警告称“塑料清除技术的误区”需要引起重视。
她们的论文提到，清除水面垃圾的无人机和机器人可能会误捕生物。其他设备已经显示出在清理塑料的同时，会捕获大量海洋生物。
越来越多的小型机器人不断出现在全球各地的海滩上，孜孜不倦地筛除沙子里的塑料垃圾。
这篇论文主要作者、德国阿尔弗雷德·韦格纳研究所（Alfred Wegener Institute）海洋生态学家梅兰妮·伯格曼（Melanie Bergmann）在为这篇论文做调研时，对这种筛除沙子中塑料垃圾的机器人感到震惊。 “筛过之后还有什么生态系统能留下来？”她问道。“这是一个栖息地，到处都是生物，要是你一直在破坏它，这不会带来什么好处。”
清除的是垃圾带还是生态系统？
在“太平洋垃圾带”（ Great Pacific Garbage Patch）上就有很多广为人知的塑料打捞项目。荷兰的非盈利组织“海洋清理”（Ocean Cleanup）就在这里设置了一个巨大的C形网状围栏，利用洋流收集北太平洋环流表面的垃圾。该组织在全球各地的河流中设置了数十个打捞塑料的围栏，并将自己的行动描述为 “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清理行动”。
然而，这片环流中生活着海龙、帆水母、海螺等表层生物，它们可能会跟塑料一起被清理走。赫尔姆等科学家警告称，环流清理工作可能会严重破坏这个生态系统，困住海洋生物。“这是北太平洋一个极其丰富的栖息地，丰富到我甚至都不太愿意称之为垃圾带。这是一个生态系统。” 赫尔姆说。
根据海洋清理组织的环境影响评估，其清理设备在12次清理行动中捕获了近700公斤鱼类，包括鲨鱼、软体动物和海龟。
该组织的环境与社会事务负责人马蒂亚斯·艾格 （Matthias Egger）表示，尽管这“还不到打捞塑料总量的百分之一”，但也引起了担忧，因为“我们在这里是为了保护海洋生物，而不是杀死它们”。
艾格补充道，海洋清理组织定期接受独立的环境影响评估，而且其系统在设计上允许海龟逃脱。多年来，该组织对其系统的设计和使用都进行了修改，试图减少对海洋生物的影响。
上游的战斗
清理工作面临着数量惊人的垃圾。预计到2040年，全球塑料产量或将在2019年的水平上增长66%，随着垃圾填埋场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研究人员估计，届时进入海洋的塑料数量可能会增加近两倍。
海洋清理组织估计，自其开展行动以来，已经清除了北太平洋环流中0.5%的塑料，总量约450多吨。今年4月，该组织宣布，自其2019年开始清除行动以来，已经在全球范围内清理了1万吨塑料垃圾，而每年进入海洋的塑料数量估计在100万到240万吨之间。
“整个过程的效率非常非常有限，”非营利组织海洋保护协会（Ocean Care）的塑料政策专家埃沃德·劳韦里耶（Ewoud Lauwerier）说。
海洋清理组织的核心目标，是到2040年清除全球海洋中漂浮的90%的塑料垃圾。艾格表示，她们的数据表明，如果能在河流和海洋中再部署几十台清理设备，这个目标是可以实现的。该组织认为，人类需要减少塑料生产，从源头上遏制海洋垃圾的流动，但这可能需要多年的努力，她说。
人们对塑料的去向也存在疑问。一些团体声称将回收的海洋塑料制成新的商品，但大量价格低廉的新塑料导致回收市场萎缩，而且海洋塑料的质量往往不高。这就引发了一个问题，回收的塑料有多少最终会被填埋或焚化。
清理的成本
此前，各国承诺在2024年底前完成一项旨在消除塑料污染的国际条约。随着相关工作的推进，人们对这项工作的重视度也水涨船高。该条约可以设置全球塑料产量上限，但包括清理在内的下游措施，也在政治和经济上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
海洋清理组织也牵头成立了全球塑料条约创新联盟（Innovative Alliance for a Global Plastics Treaty），将数十家正试图解决塑料污染的公司和非营利组织汇集到了一起，要求在该条约中纳入融资机制，每年为所有塑料领域的创新者提供300亿美元的资金。
根据环境调查局（Environmental Investigation Agency）和海洋保护协会的一份报告，海洋清理组织每年需花费100多亿美元，才能将每年新进入海洋的 90%塑料垃圾清理掉，而这还不包括海洋中已有的塑料。
另外，一些塑料清理项目已经获得了数百万美元的资金，主要来自塑料的主要使用者、塑料石化生产商，以及由行业资助的组织“终结塑料联盟”（Alliance to End Plastic Waste）。
环境调查署海洋计划活动人士雅各布·基恩-哈默森（Jacob Kean-Hammerson）说：“要管理我们未来可能产生的所有垃圾，所花费的资金……几乎是不可估量的。”
如果仍将重点放在回收上，那“我们将陷入无休止地清理塑料垃圾的困境里，”他说。
清理还是不清理？
即便是对垃圾清理项目持怀疑态度的人也认为在某些情况下需要开展清理。专家们一致认为，在被垃圾堵塞的河流，或者在一些小岛屿国家，潮水把垃圾冲上海岸线的情况下，确实需要进行干预。
挪威水研究所（Norwegian Institute for Water Research）高级研究员詹尼克·福尔克-安德森（Jannike Falk-Andersson）称，在需要清理的地方，应该对清理工作加以规范，并且可以要求这些项目报告回收塑料的去向。例如，中国的“蓝色循环”使用区块链技术追踪塑料的动向，因此知道渔民交给他们的塑料中有40%以上被回收了。
对话地球采访的几位专家都认为，海洋清理不需要花费数十亿美元。海洋远航研究所（Ocean Voyages Institute）的案例说明了这项工作是可以做到成本效益兼顾的：该研究所的志愿者用钩子和长杆打捞北太平洋环流中的“幽灵渔具”，即被丢弃的渔具。他们利用这种低技术含量的方法已经从太平洋中打捞了362吨的塑料，并且控制了误捕的数量。
归根结底，为了实现一个基本无塑料的海洋，我们需要限制塑料生产和阻止塑料垃圾进入海洋来进行预防，这是我们所能采取的最佳长期行动。
福尔克-安德森表示，与此同时，每个人都可以做一件事来发挥自己的作用：“清理海洋最好的办法就是动手，下次看到塑料不要只是走过，而是把它捡起来。”
翻译：Y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