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在里约热内卢召开的联合国环境与发展大会上，制定了三项公约，以分别应对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丧失和荒漠化。里约热内卢葱翠的山丘迤逦延伸到温暖的海边。当各国代表在这样的环境下讨论这些公约的框架时，当时在现场报道的我注意到许多代表脸上困惑的表情。他们从来没听说过自己的国家正面临荒漠化。为什么他们必须加入这样一个公约？
30年后，许多人仍在问这个问题，即便最近联合国《全球土地展望2 》报告明确警告说，多达40%的土地已经发生退化。这影响了一半的人类，威胁着全球GDP的一半。
5月9日，《联合国防治荒漠化公约》（UNCCD）所有196个成员国的代表齐聚科特迪瓦阿比让市，将在为期两周的会议上讨论如何修复土地，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气候变化正给粮食生产带来直接威胁的时候。这是《公约》的第十五次缔约方大会。与以往的峰会一样，到目前为止媒体对本届会议依然漠不关心，尤其是与联合国气候变化或生物多样性大会相比。
几年前，我向一位大型国际环境NGO的高级官员提出过这个问题。他回答说：“哦，《联合国防治荒漠化公约》峰会，那里非常平静。那是来自印度和摩洛哥的牧羊人交换意见的地方。”由此你可以看出媒体为什么不关心。
为什么连环保主义者都对此缺乏兴趣？一直以来，许多全球非政府组织认为《联合国防治荒漠化公约》过于聚焦于非洲萨赫勒地区（Sahel，撒哈拉沙漠以南、中部苏丹草原以北从大西洋一直到红海的狭长地带）。还有一个事实是，与气候变化和生物多样性丧失相比，科学家和公众对荒漠化的兴趣都更小。最后，由于沙漠化问题属于一个“中间地带”，很难与气候和生物多样性分开，因此被边缘化。
到目前为止媒体对本届会议依然漠不关心，尤其是与联合国气候变化或生物多样性大会相比。
但是，正如《全球土地展望2》明确指出的那样，受荒漠化影响的远不止牧羊人。荒漠化始于土地退化。土地退化几乎发生在每个国家，但当没有灌溉的农场遭受干旱时，这种情况最为明显。随着全球变暖，干旱变得越来越频繁和严重。2017年，时任《联合国防治荒漠化公约》执行秘书的莫妮克·巴布特（Monique Barbut）告诉我：“死于干旱的人比所有其他灾难加起来还要多。”
为了自救，干旱期间人们常常被迫离开自己的家园和土地。他们去哪里？首先是最近的城市贫民窟，那里已经挤满了跟他们一样的人。当他们被一次又一次地从一个贫民窟赶到另一个贫民窟、从一个城市赶到另一个城市后，一些人通过乞讨、借贷或偷盗来支付人贩子的费用，以便将他们偷渡到相对富裕的国家。这时，媒体才会醒过来注意到他们，关于非法移民、“船上的人”、漏洞百出的边境、建栅栏的边境、人权、社区权利等等话题的报道才铺天盖地。
任何国家都无法忽视荒漠化
关于触发移民的推力和拉力因素孰强孰弱存在争议。但人们对这一基本驱动力的关注仍然太少：当土地产出不再足以养活一个家庭时，农民该怎么办？
这不仅仅是发生在农民和牧民身上的事情。当粮食产量不足时，价格飙升，将许多人推入粮食不安全的境地。当这与更广泛的治理问题交织在一起时，就会导致政府垮台或引发战争，正如 叙利亚那样。与此同时，粮食不安全和土地退化往往是治理不善的结果，这种负反馈循环造成越来越大的不安全。
这就是为什么《全球土地展望2》报告如此重要，但也让政府感到不舒服。该报告称，一切照旧的局面不能继续。到2050年，新增的退化土地将相当于南美洲的面积。要改变这一点，各国政府必须面对这样一个事实：其权力所依赖的现有模式必须改变。
人们对这一基本驱动力的关注仍然太少：当土地产出不再足以养活一个家庭时，农民该怎么办？
在之前的《联合国防治荒漠化公约》峰会上，各国政府承诺到2030年修复10亿公顷退化土地，这大约是全世界农业用地的五分之一。尽管这无法照顾到所有因不当的种植决策、过度使用化肥和农药，以及在不合适的土壤中过度灌溉等各种原因已经退化的土地，但恢复10亿公顷将是一个好的开端。
谁来管理土地？
真正的问题是，政府是否有政治意愿改变这一问题的治理模式。这个问题有很大一部分关系到土地所有权。政府为了治沙而在干旱和半干旱地区植树时，经常遭到农民和牧民的反对，后者意识到失去对土地的控制会给自己带来直接威胁。土地的所有权归属是一个棘手问题——它是个人所有，还是集体资源。还有一个问题是，某个特定区域究竟更适合植草还是种树。在许多国家，由于政府没有考虑到这些问题，导致土地恢复计划最终偃旗息鼓。
多年来，“绿色长城”（Great Green Wall）一直是《联合国防治荒漠化公约》的旗舰倡议，这是一个旨在阻止撒哈拉沙漠向南扩张的植树项目。2019年在新德里举行的上一届《联合国防治荒漠化公约》峰会上，印度宣布了自己的“绿色长城”计划，该项目从古吉拉特邦延伸到哈里亚纳邦，目的是防止塔尔沙漠（Thar desert）向东扩张。中国此前就开始了一项重要项目，通过种植草和灌木，稳定沙丘，阻止沙漠东移。但现在关于这些倡议的消息已经很少了。我们所听到的少量消息是土地所有权问题，以及为因这些倡议而被迫迁移的人寻找替代生计的问题。
土地退化问题需要得到比目前更多的关注。否则，我们就会快步走向一个粮食更加匮乏、更不稳定的世界。
翻译：奇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