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现在的环境破坏、气候变化以及我们的出行和消费方式来看，迎来下一次大流行病只是时间问题。”
11月在马来西亚吉隆坡举行的可持续棕榈油圆桌会议（Roundtable on Sustainable Palm Oil，简称RSPO）上，杰米拉·马哈茂德（Jemilah Mahmood）博士这番发人深省的讲话回荡在近1000名与会者的耳边。由于新冠疫情，这是三年来RSPO首次举办线下年度会议。
马来西亚双威大学（Sunway University）星球健康学教授、此次会议的主题发言人马哈茂德承认，棕榈油行业因为新冠疫情而遭受损失。值得注意的是，她还强调了棕榈油在森林砍伐中扮演的角色，森林砍伐导致人畜共患病毒从野生栖息地中溢出，这当前被视为引发流行病的潜在因素之一。
她的警告很明确：棕榈油持续向森林边界推进，不仅危及生物多样性和气候，还可能引发下一次大流行病。
马哈茂德的话强调了为什么认证能成为如此重要的一个工具——认证旨在确保棕榈油生产不会损害坏境、小型农户、种植园工人或者土著人民的权益。
尽管面临疫情挑战，RSPO成员仍非常想要庆祝所取得的成绩。认证种植园如今代表着更低的温室气体排放，而且认证数量，尤其是小型农户这一未被充分代表的群体的认证数量正在增加。
但挑战依然存在。在棕榈油消费量占全球消费总量60%以上的新兴市场中，RSPO认证产品的市场占比仍然很低，在印度和中国分别仅占3%和8%。相比之下，RSPO认证产品约占全球棕榈油生产的20%。
我们希望RSPO能够适应当下的形势，并且充满活力。同为联合主席的卡尔·贝克-尼尔森（Carl Bek-Nielsen）
通过吸引新的种植者和加工商加入认证计划来扩大认证比例有一定难度。尽管（占全球棕榈油产量约40%的）小型农户认证有所进展，但认证产生的经济回报往往无法形成涓滴效应，因此很难推广。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生产份额转向生物燃料等不属于RSPO职权范围的产品。
同时，其他认证计划的出现也让人对RSPO是否仍然适应当下的形势提出了质疑。RSPO首席执行官约瑟夫·德克鲁兹（Joseph D’Cruz）强调了该组织作为监管生态系统的一部分，以及推动积极变革的杠杆作用。但一些人认为，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的强制棕榈油法规，即ISPO和MSPO，威胁到了RSPO存在的必要性。
欧盟近日通过的打击森林砍伐新规对进口产品的可追溯性作出了严格的要求，对棕榈油的可持续要求也从自愿变成了强制——许多人认为这才是真正推动变革的唯一途径。
而所有这一切归根结底是RSPO认证的实际影响的问题。要了解其成效，就需要对实际影响进行量化：RSPO正如何改变森林覆盖、物种多样性、工人权利和性别平等。
仅关注认证率还不够。RSPO若只关注认证率，就可能“自降身价”，RSPO联合主席安妮·罗森巴尔格（Anne Rosenbarger）在闭幕词中说。
同为联合主席的卡尔·贝克-尼尔森（Carl Bek-Nielsen）的总结似乎道出了RSPO潜在的不安：“我们希望RSPO能够适应当下的形势，并且充满活力。”
面对快速发展的棕榈油行业，RSPO能否依然抓住市场？认证是否足以继续吸引生产者，尤其是小型农户？重要的是，它是否正在改变森林砍伐和气候变化的格局？
我们来自非洲、印度尼西亚、拉丁美洲、印度和伦敦的作者分享了他们对RSPO圆桌会议的看法。
非洲：小型农户的挣扎
阿卜杜勒·布里玛
祖拜达·马布诺·伊斯梅尔
油棕原产西非，后来被带到亚洲，成为种植园作物。讽刺的是非洲自己的行业规模仍很小。无论是从RSPO年度圆桌会议的与会人数，还是从种植园相关的报道量来看，非洲油棕行业目前在RSPO都得不到充分的代表。不过，这一情况正在改变。
目前非洲棕榈油产量约占全球的5%，需求量至少占全球10%。来自塞拉利昂、乌干达、加纳和尼日利亚的代表出席了今年的会议，使非洲的存在感有了很大的提升。
认证数量增加的核心是小型农户认证数量的增加。塞拉利昂近5000名小型农户组成的集体已成为非洲首个获得RSPO认证的独立团体。“让小型农户提高产量并且维持生计促使我们进入可持续棕榈油领域，”不多的几个与会非洲种植户之一、加纳金星油棕农户种植园（Golden Star Oil Palm Farmers Plantation）的埃塞克·卡瓦米·夸希埃（Isaac Kwame Quarshie）解释说。
然而，RSPO的多层认证过程对文化水平要求较高，据说这让许多非洲小型农户望而却步。撒哈拉以南非洲的成人识字率为66%，这是RSPO需要克服的一大障碍。
此外，还有更大的挑战。例如塞拉利昂等国的小型农户正面临土地权利、社区被迫搬迁以及贫困等问题的困扰。在一次分组会议上，发言者指出RSPO的投诉流程还是出了名的慢。雨林行动网络（Rainforest Action Network）森林项目主管罗宾·阿维贝克（Robin Averbeck）称，土地权利相关的投诉大多没有得到受理或解决。
随着非洲棕榈油行业的发展，简化这一过程至关重要。德克鲁兹在开幕致辞中指出，当务之急是保护社区和提高小型农户的参与，特别是在非洲。然而，该组织计划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还有待观察。
印度尼西亚：整合优势
费德利斯·萨特里亚斯蒂
全球最大的棕榈油出口国印度尼西亚早在2011年就推出了自己的可持续标准。截至目前，印度尼西亚可持续棕榈油认证（Indonesian Sustainable Palm Oil certification，简称ISPO）计划声称已经覆盖了800个种植园，种植面积达545万公顷，比荷兰的面积还大。
然而，该国非政府组织欧瑞格基金会（Auriga Foundation）的泰莫尔·马努龙（Timer Manurung）仍认为RSPO具有优势：“RSPO可能是现有最好的认证。至少他们有投诉机制，虽然花费的时间比较长。”
从国际角度看，RSPO比ISPO更具优势，另一个印度尼西亚非政府组织萨维特观察（Sawit Watch）的劳工专家霍尔特·帕尔萨朗（Holter Parsaoran）说。“政府之所以推出ISPO是因为当时（对棕榈油行业）有很多批评，所以这只是他们展示印尼有自己的标准和认证的一种方式。”
但RSPO和ISPO都缺乏劳工保障等基本功能。“还是得到现场实地检查他们是否真的符合标准。”
与此同时，非营利研究机构卡勒卡（Kaleka）的贝尔纳德斯·斯特尼（Bernardus Steni）认为，两个标准可以互补。因为RSPO认证的棕榈油有很多买家，所以“ISPO可以和RSPO联系起来，建立销售网络”他说。而ISPO认证在印尼是强制性的，它的许多关系对RSPO也是有用的。“所以我认为这不是竞争。”
关于如何吸引更多成员，斯特尼补充说，全球20%的棕榈油生产获得了RSPO认证，其中不乏棕榈油行业的龙头企业，他们“可以推动其子公司和集团申请（认证）。”
在他看来，RSPO的优势在于可以把投诉机制、劳工保障、联系买家和主要生产企业等所有不同的功能，整合成一个可用的工具。
拉丁美洲：潜力
亚力杭德拉·奎利亚尔
杰克·鲁劳
棕榈油在拉丁美洲是新兴作物，可持续生产可以在那里找到重要的立足点。“该地区不提倡砍伐森林（来种植油棕）。大部分油棕种植在土地退化区域。”会议期间，支持森林（Proforest）组织的古斯塔沃·戈麦斯（Gustavo Gómez）在中拉对话组织的推特空间（Twitter Space）上解释说。
哥伦比亚自上世纪60年代以来就在曾经的牛群牧场上种植油棕。这样做不仅不需要直接砍伐森林，甚至还可能有助于增加这些土地的碳储量。
事实上，目前拉丁美洲棕榈油作物的RSPO认证比例为25%，居全球之首，这主要是因为大型农场加入了该认证计划。但小型农户情况如何呢？
在此次吉隆坡举行的会议上，RSPO为墨西哥南部恰帕斯州和塔巴斯科州的小型农户颁发了认证，让他们在来自棕榈油强国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的种植户中占有了重要的一席之地。未来的挑战将是必须说服大多数拉丁美洲小型农户参与进来，将获得这一认证作为规范。
不难理解，这一切归根结底是要让小型农户获得益处。在一次关于在农场开展社会尽职调查的小组活动中，一位听众开门见山地问道：“可持续棕榈油值得吗？” RSPO拉丁美洲负责人弗朗西斯科·纳拉纳霍（Francisco Naranajo）回答说：“这应该关乎改善小型农户的生计，而不单单是认证，”他的话与PRSO联合主席安妮·罗森巴尔格的观点不谋而合。
印度：相关性
露·德尔·贝罗
里希卡·帕尔蒂卡尔
印度是全球最大的棕榈油进口国，也是仅次于印度尼西亚的第二大消费国，每年消费棕榈油850万吨以上。全球约三分之二的棕榈油用于食品，而印度进口的棕榈油有90%用于烹饪，所以棕榈油与粮食安全密切相关。
“在印度这样的市场中，棕榈油作为一种基本的粮食商品，特别是作为穷苦大众的食用油，其价格敏感性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德克鲁兹说。截至目前，印度只有3%的棕榈油获得了认证。虽然认证确实为棕榈油产品带来了溢价，但德克鲁兹指出，价格上涨主要是受到了商品市场的推动，而不是认证本身。
无论如何，印度正在努力提高棕榈油进口以及刚刚起步的国内生产的可持续性。RSPO正在开发一个测绘工具，或许有助于填补目标种植区巨大的数据缺口，同时确定种植区与高保护价值或高社会价值区域的重叠部分。有了这个工具，RSPO能“在扩张发生之前介入”，RSPO市场转型副主管阿斯温·塞尔瓦拉杰（Ashwin Selvaraj）说。这可能有助于避免潜在的冲突。例如，一些地区的州政府被指控为了给油棕种植园腾出空间，盯上了对当地社区有价值的森林。
“需要开展更多询证研究来了解森林砍伐的风险，以及土壤和水质面临的风险。”可持续贸易倡议(The Sustainable Trade Initiative， 简称：IDH)高级经理纳夏·斯姆莱依（Neha Simlai）说。
斯姆莱依怀疑印度国家政府最终是否会采纳RSPO的国际自愿标准。“也许更重要的不是把自愿标准直接拿来用，而是创造一个持续改进的过程，”她说。“或者说，‘我们需要逐步改善棕榈油的进口方式。如果这样的话，我们仍将应对全球挑战’。”
全球：实现“碳中和“
蓝之青博士
乔西·菲利普斯博士
一段时间以来，农业与气候变化之间无可辩驳的联系一直是可持续棕榈油对话的一部分。然而，尽管该行业对所谓的“零毁林”承诺并不陌生，但很少有公司敢于在减少温室气体排放或者实现碳中和方面设定强有力的目标。
部分原因在于棕榈油生产链上的碳排放源众多，因此计量起来非常困难，会议发言人、IOI集团可持续发展团队负责人苏里纳·伊斯梅尔博士（Dr Surina Ismail）解释说。IOI集团是少数自愿设定碳中和目标的棕榈油公司之一（该公司计划到2040年实现碳中和）。泥炭地排水、土地用途变化和榨油厂废料都会造成排放；后者，即所谓的棕榈油压榨厂废水，会排放甲烷，因此尤其令人担心。
另一家承诺（到2050年）实现碳中和的公司是森那美种植园（Sime Darby Plantation）。该公司下游可持续发展主管马克·黄（Mark Wong）提到很难将各个公司不同的碳计量方法和缓解措施统一起来。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很难量化该行业取得的真正的进展。与此同时，对于试图全面了解其自身影响的企业而言，面临着实现全供应链可追溯的技术挑战，范围3排放的审计尤其是一大障碍。
近来，基于科学的森林、土地与农业目标倡议以及温室气体核算体系给棕榈油行业提供了新的指南，这或许有助于协调数据。然而，围绕着如何整合现有信息、以及共同推进减排仍存在问题。
可持续棕榈油认证就扎根于这个复杂的现实。研究表明，RSPO认证棕榈油比传统棕榈油的碳足迹更低，但碳排放计算是否可以应用于范围3排放仍然是一个真正的挑战，这让碳中和之路变得更加复杂。
翻译：Y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