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八月，数十辆车在北京北郊某小区大门前列队，然后在周边街道进行了游行示威。车身上的标语写道：“坚决反对焚烧垃圾。”其原因是，此前几天，示威者们发现政府决定在距他们所居住的小区三公里远的阿苏卫建造一座垃圾焚烧发电厂。
之前马军曾在中外对话的网站上就中国的垃圾焚烧炉问题进行过讨论（参见《走出垃圾焚烧厂选址的困局》。 辩论的双方都一致认为垃圾分类与减量在垃圾管理中应该越来越得到重视，但是大量问题依旧存在。减少垃圾排放是一个能够得到大家一致认可的目标，但是分歧也 随之产生。有的人认为通过细致的分类以及再利用可以将大部分垃圾转化成有用的资源，有的人则认为绝大多数垃圾都无法进行再利用，而垃圾焚烧发电则是减少固 体垃圾的最佳方法。
北京市政市容委设施处副处长魏攀明指出，到2015年，北京的垃圾排放量将停止增长。那些垃圾增长量超出规定的小区将面临着高额的垃圾处理费。他说：“要么你有钱，你能花得起钱；要么你减少你所产生的垃圾。”魏处长补充道，北京将会建造更多的垃圾焚烧发电厂，而且将会竭尽全力“最大程度地保护周边居民的利益。”
然而，有些城市居民，例如阿苏卫附近的居民，认为该理由缺乏说服力。除了在公共场合进行示威之外，他们还经过深入研究撰写了一份反对垃圾焚烧的报告，并将报告发给了政府官员和记者。抗议活动的主要组织者佰扶勤说：“我们想从政策层面杜绝垃圾焚烧。”
在空地或者小型焚烧炉内焚烧垃圾在中国由来已久。1985年，南方城市深圳建造了中国第一座将热能转化成电能的垃圾焚烧炉。从那以后，政府实施了一系列包括减税、提供补助在内的政策，以鼓励垃圾焚烧发电项目。截止到2008年年底，整个中国已经建造了70多个焚烧炉。目前确切数目并不清楚，但是毫无疑问计划建造中的焚烧炉不在少数。
但是抗议活动也始终跟焚烧炉如影随形。去年10月，在东部沿海城市吴江，数千人封锁了附近一座新建的焚烧炉，强迫政府停运这座焚烧炉。11月，在南方都市广州附近，公众的示威游行活动迫使政府暂停建造一座垃圾焚烧发电厂，以进行进一步的环境调研。12月，仍 旧是在南方，深圳附近的居民抗议在他们小区附近建造第三座焚烧炉。
公众最为担心的是燃烧垃圾所释放的名为二恶英的一系列有毒化学物质。这些有毒物质可以破坏人类的免疫系统和神经系统。一些研究表明，长期暴露于高浓度的二恶英中可以极大地增加人类罹患癌症的风险。另一位阿苏卫焚烧炉反对者谭嗣同：“我有一个一岁的孩子，摄入这种有毒物质会对他的成长产生极为严重的影响。”
垃圾焚烧的支持者们则认为，公众对二恶英的恐惧通常是由于受到了某些耸人听闻的媒体报道的误导。中国城市发展研究会的总工程师徐海云说：二恶英可以降低到对 人类健康不构成威胁的水平。“从技术上讲，这不存在任何问题。在美国和欧洲都有很多成熟的案例能够证明这一点……台湾和澳门也有很多成功的先例。”
跟据世界卫生组织的研究，当二恶英的浓度低于某一水平时，其导致癌症发生的危险是可以忽略的。中国要求垃圾焚烧炉所排放的二恶英每立方米不超过一毫微克，欧盟的标准则是这一标准的十分之一。
北京的官员表示，垃圾燃烧发电厂将按照欧盟的标准来建造。
但是，这并不足以安抚焚烧炉的反对者。作为中国反对垃圾焚烧运动的领袖，中国环境科学研究院研究员赵章元质疑道：“他们能够达到欧盟标准又能怎样？”二恶英可以在我们的生存环境中存在数百年，并且在我们的身体中不断积累。因此，“没有人可以保证达到欧盟的标准就不会危险人类的健康。”赵补充道：而且，想要达到欧盟的标准，“我们必须严格遵守事先设定的流程，但是在中国，涉及到这种复杂的流程，不规范操作时有发生。”
当然，有证据表明，在若干领域存在着某些公司投机取巧、政府官员置若罔闻的现象，甚至连垃圾焚烧的倡导者们都承认仅仅引进西方的技术是不够的。
北京城市规划官员魏攀明指出，北京三分之二的垃圾都是厨余垃圾。这意味着这些垃圾比较潮湿，比其它固体垃圾所能产生的热量要少。为了将二恶英降至最低，必须 把焚烧炉内部温度控制在850摄氏度之上。因此，通常垃圾焚烧公司需要添加煤或者柴油来辅助加热，这不但增加了成本，还产生了更多的温室气体排放。垃圾焚烧的批评者们说，在中国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机构能够确保这些垃圾焚烧公司都照章办事。
就垃圾焚烧所进行的激烈辩论有时甚至演变成了人身攻击。一些垃圾焚烧的支持者称赵章元是个骗子，而反对者们则认为徐海云之类的学者是被金钱收买了的“无德专家”。阿苏卫抗议活动的积极分子佰扶勤在谈到他所认为的专家与行业相互勾结的现状时说：“他们的利益是相互关联的，除了公众之外，没有谁可以与他们抗衡，然而公众所能获得的信息跟他们所获得的信息有着天壤之别。”
公众的反对令垃圾焚烧公司和投资者们很难进行长远规划。运营阿苏卫垃圾处理设施的北京桑德集团CEO文一波说：“这个行业的从业者现在感觉到很困惑。政府没有站出来对垃圾焚烧给出定论，垃圾焚烧发电到底是好是坏？当问题出现时，政府似乎是无言以对了。”
争论双方都想从中央政府那里寻求支持。支持垃圾焚烧的阵营呼吁政府进行更多的宣传活动来教育大众，而反对方则想让政府停止向垃圾焚烧发电厂提供财政支持。
但是，就目前的形势判断，进行重大的政策调整看起来不大可能。全国人大立法办主任薛惠锋说：“将垃圾转化成资源加以利用肯定是件好事。”在北京的一次关于固体垃圾处理的会议上，他指出围绕着垃圾焚烧的问题主要是来自于政策的实施层面，而非政策本身。他重申政府将继续支持垃圾焚烧发电事业。他说：“但是我所指的是依法提供支持，那些不按照法律办事的公司当然不会得到任何支持。”
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在最近的一次会议上，北京的政府官员告诉阿苏卫的居民他们将“坚决”继续推进焚烧炉的建造。因此，这场斗争也将继续。佰扶勤说：“你可以说你依法治理，我们也同样可以依法维权。”
谢艳梅，北京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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