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一出活报剧

资深记者伊安•杰克在伦敦一家著名剧院看了一出极简抽象派戏剧之后感到十分震撼,这出戏的主题是我们这个时代一个最大的挑战:人口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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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亿》

凯蒂·米歇尔

我第一次到皇家宫廷剧院已经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是去看《路德》——一出雄心勃勃的大戏,讲的是欧洲历史上那位大人物的故事,编剧是当时英国剧坛的“淘气鬼”——约翰·奥斯本。如果把《路德》和我刚刚看的《100亿》做一个对比,其差别大得无以复加。《路德》是极尽戏剧化的,绚丽得就像一出哑剧,舞台上时而充满虔诚的修士,时而充满旗帜翻飞的骑士。而《100亿》则处于另一个极端,它能够被称为一出戏剧只是因为它发生在剧院里。但是,从很多角度来说,它的戏剧性要强得多,同时也更加重要。

大幕拉开后,观众看到的是一间重建的现代办公室,我们听到了哀伤的大提琴声,一个中年男人走上舞台,打开他的笔记本电脑,然后开始讲话。他说他是一位科学家而非演员(这一点将是显而易见的),舞台设置就是对他在剑桥的办公室“分毫不差”的复制。他名叫斯蒂芬·埃默特,是剑桥微软研究院的计算科学负责人,也是牛津大学的计算科学教授。他要向我们讲述的是地球生命的未来,特别是人类生命的未来。接下来的75分钟他就向我们讲这个问题,所做的动作不过是在放幻灯的时候拄着手杖在布景中间稍微走动走动(因为他有一块腰间盘严重突出了),幻灯的内容是关于即将发生的可怖事实和预言。

如果一个一个拿出来单说,恐怕就连那些对环境和发展问题只是稍有关注的人对其中的大多数事实也并不陌生。但问题的累积和它们之间的联系是令人恐惧的。观众们很难听到对这些问题的意义进行如此清楚明白、通俗易懂的阐述:1800年全球人口仅有10亿,1980年达到40亿,本世纪末将达到70亿;食品需求到2050年将翻番;食品生产已经占到全球温室气体排放的30%,超过了制造业和运输业;更多的食品需要更多的土地,特别是肉类生产;更多的耕地意味着森林进一步减少,这又意味着大气中更多的二氧化碳,意味着更加不稳定的气候,更加不可靠的农业,如今美国的粮食危机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埃默特教授讲述的事实越来越残酷。每个汉堡包要耗费3000升水,英国每年要消费掉100亿个汉堡包。而人口100亿的地球需要新建960座大坝,每座都要有中国的三峡大坝那么大,另外还要有1.5万座新的核电站以及/或者(我摸黑做的笔记,跟不上他讲的速度)1100万座风力发电机。政府间行动的远大目标一向是将气温平均上升幅度控制在2摄氏度以内,但一个研究团体警告说上升6摄氏度的可能性越来越大。埃默特说,这样一来,世界将变成一个“修罗场”,到处是冲突、饥馑、洪水和干旱。他说,最近参加气候气候变化的时候,那些传统的参会者的论调听起来通常就像高瞻远瞩的军方的先遣队。

那么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呢?埃默特向我们介绍了“理性乐观主义者”的各种理念。他们认为,在物种面临灭绝的时候,凭着人类的创造力,完全可以找到一条出路。比如,海水淡化厂就是一个新的绿色解决方案,在海洋中“种下”铁屑以吸收二氧化碳。但这些所谓的解决方案其实带来的新问题并不比它们解决的问题少。埃默特认为,环境问题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行为的改变。我们必须大量减少生育和消费。那么要少到什么程度呢?要少很多很多。把手纸从三张减少到两张、用普锐斯替代路虎览胜等等是远远不够的。那么他相信我们能够实现足以力挽狂澜的行为方式变化吗?实际上他并不相信。埃默特把自己形容称一个理性的悲观主义者。他说:“我们是被诅咒的。”假如一颗大个儿的小行星朝地球撞过来,我们知道撞击时间和地点,比如说2022年撞在法国,各国政府都会动员自己的全部科学资源,找到改变小行星轨道或者减轻其破坏的办法。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小行星,真正的麻烦是我们自己。

最近他问一个年轻些的学界同事认为该怎么做,那人说:“教会我儿子怎么用枪。”

可能的悲惨未来到来的速度令人心惊。我们极少能够意识到,大气中的碳浓度并非是从《路德》上演的1961年,而是从工业革命(这本身就是欧洲路德主义/加尔文主义革命的副产品)就开始不断上升了。我们当然有我们的忧虑,但冷战和核武器似乎并不是什么真正棘手的威胁。它们引发的只有抗议,而非所有办法都无济于事、时常让我们心惊胆战的可怕失望。埃默特将他的表演视为一个警钟,而且显然对年轻观众产生了影响,所有演出票均已售罄。但这部剧作也很容易被看作一腔精心构造的失望,一位科学家在落幕前的独白。

译者:奇芳

图片来源:Stephen Cummisk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