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户莎拉·凯泽（Sarah Keiser）走近时，绵羊兴奋的咩咩声逐渐变得响亮。
“嗨，宝贝们。”她一边和激动的羊群打着招呼，一边跨过已经切断电源的电栅栏。现在是七月下旬，已经两个月没有降雨，加利福尼亚州北部彭格罗夫镇（Penngrove）周围的山丘已经变成了暗褐色。
但凯泽看到的是另一种颜色。
“看看这些绿色。”她边说，边和羊群一起穿过草场。
一层枯草之下，茂盛的野萝卜和菊苣正从土壤中抽出嫩芽——这是凯泽管理牧场动物的结果。她以划区轮牧的方式把羊群圈定在指定区域内，这是广义上所谓的定向放牧（prescribed grazing）的一部分。她说，绵羊可以像野生反刍动物那样发挥作用，帮助抑制入侵的一年生草本植物，同时促进根系纵深发达的本土多年生植物生长。这有助于土壤的碳封存，不过有些科学家对这个说法提出了质疑。但另一方面，它给消防安全带来的益处似乎无可辩驳：食草动物把齐胸高的野草吃到只有脚踝的高度，有助于减少野火的蔓延。
精心放牧的潜力
2017年，一连串大火摧毁了旧金山湾以北的这片区域，约6.5万公顷的林地、草地丘陵和郊区化为焦土，数千人被迫撤离，好几个社区被焚毁，基础设施、牲畜和农田遭破坏。彭格罗夫镇虽幸免于难，但这里的居民仍感到不安，对天气预报以及可能引发火灾的丛生植被愈发警惕。
事实上，凯泽已经和几户邻居建立了合作关系。她可以在这些邻居的土地上放羊，这些邻居也可以享受她提供的低技术含量的消防服务——双赢。凯泽的羊群也发展壮大到现在的22只绵羊，外加9只山羊，已经超过了她家那块两英亩土地所能养活的数量。
随着“精心放牧”（careful grazing）在地貌管理和野火预防工作中的作用为社区和机构所认可，这个名为彭格罗夫放牧项目（The Penngrove Grazing Project）的合作组织已经和加州其他同类项目一道有了长足的发展。就减少可燃物负荷而言，放牧在很多方面都比机械割草机和有毒的除草剂更加可取。定向放牧的协同效益还包括增加肉类、牛奶、羊毛和肥料的生产。
仅2020年，野火就造成了加州30%的温室气体排放。上述操作可以降低野火强度，帮助遏制温室气体排放，进而减轻导致山火加剧的元凶——升温效应。
加州牧民变身消防员
定向放牧的再次兴起可能很快就会获得政策层面的推动，目前加州立法机构正在审查相关拟议法律。2022年2月出台的参议院第675号法案（Senate Bill 675）将扩大防火活动的定义，把定向放牧包括在内，并要求加州消防和林业官员将其视为减少野火危害的一种选择。此外，法案还将要求州政府在2025年之前制定一个在火灾多发社区及其周围使用定向放牧的框架。
美国农业部现在承认定向放牧是一种“气候智慧型减缓活动”，这说明它有可能适用于加州以外的地区。
支持者们认为此类行动开展得还不够迅速。野火已经成为加州一个可怕的祸患。过去几年，在异常茂密的灌木丛和林下植被的助燃下，地狱般的野火已经席卷了数百万公顷的土地，导致数千栋房屋化为灰烬，至少150人丧生。气候变化更加剧了这一状况，持续时间更长、程度更加严重的干旱和热浪也让这里更加容易发生火情。
山羊、绵羊和奶牛可以帮助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
“森林和草原上有很多易燃物，动物可以为消除这些易燃物出很大一份力。”北加州牧民利兰·福克（Leland Falk）说。他在加州偏远的北海岸地区的草原和林地上饲养着约1000只羊。
加州的反刍动物存栏量已达数百万，但却很少将放牧作为一种战略性土地管理实践。
“我们利用食草动物的时间很悠久，但不是通过这种有针对性的方式。”总部位于加州的非政府组织家庭农民社区联盟（Community Alliance with Family Farmers）的野火灾后恢复专家艾梅伯·夏特（Amber Schat）说。
放牧项目极少获得土地和野火管理专项资金的拨款。根据加州气候与农业网络（California Climate and Agriculture Network）的数据，2020至2021财年，加州105笔森林防火拨款中仅有4笔包括放牧这一选项。
圣巴巴拉社区环境委员会（Community Environmental Council）的气候智慧型农业项目经理莫莉·泰勒（Molly Taylor）称，参议院第675号法案可以帮助定向放牧融入现有的消防资金项目。她表示目前对管理放牧的关注不足源于几个问题。首先，森林消防人员的知识和技能储备不足，无法推广和安排放牧活动。此外，加州也很难找到开展这一活动的牧群和熟练的牧民。
“缺乏受过培训的牧民来做这项工作。”她说。
基层合作组织挺身而出
放牧作业有时需要用卡车运送牲畜、把它们圈定在目标区域内活动、以及提供用水，所以成本也很高。这就是为什么福克希望政府加快制定缜密的资助计划，支持广泛的社区放牧活动。他设想在全州建立一个系统，邻近的农村和郊区土地通过注册形成集体，每年至少由绵羊或山羊放牧一次，所有费用由政府承担。这些土地最好能够彼此相连，这样就无需定期用车辆运送牲畜。
“如果可以在这些土地上一路放牧过去，就可以降低成本，效率也会更高。”他说。
事实上，这种放牧模式正初具雏形，涌现出了彭格罗夫放牧项目、放牧希望（Herding Hope）、奥海山谷防火安全委员会（Ojai Valley Fire Safe Council）等基层合作组织。在索诺玛县等地区，当地机构正参与进来，为电子围栏、饮水槽等定向放牧作业所需的基础设施提供资金。
定向放牧的另一种独特的模式就是承包放牧，即牧民带着牛羊群受雇从事一次性或定期放牧的工作。这种情况下通常要用卡车将牲畜运送至放牧地点作短时停留。
凯泽指出，建立劳动共享的社区放牧系统的投入主要集中在前期，而后期则以回报为主。
“只要在基础设施上投入一点时间和精力，放牧就是一件可以一劳永逸的事情。”凯泽说。最近她向加州提交了一份拨款提案，希望获得400万美元的资金来扩大自己的放牧项目。“它能解决你的好多问题。”
定向焚烧及其风险
在推动扩大定向放牧的同时，加州也在解决火灾带来的麻烦。几个世纪以来，火一直是当地原住民管理森林的一种手段。他们定期点燃森林地面，清除林区的灌木丛、枯草和碎屑。这么做除了能够便于他们在林间穿行、狩猎和觅食外，还能降低发生高强度、破坏性野火的风险。
欧洲裔美国人结束了大部分西部地区土著人用火来清除林中枯枝败叶的习惯，而是开始积极地灭火。几十年来，这一做法导致危险的易燃物堆积，最终事与愿违，产生了灾难性的后果。过去十年间，美国西部每年都会遭遇快速蔓延的特大火灾。土地管理者们迫切需要找到解决这一气候危机的方法，所以不得不借鉴过去的做法，重新把火纳入土地管理和国家政策。
但定向焚烧是有风险的。去年秋天，卡拉维拉斯大树州立公园（Calaveras Big Trees State Park）进行了一次有计划的焚烧。这个公园内生存着地球上最大的一些树木。据称，此次焚烧作业导致一对巨型红杉严重受损，因此引发了关于以火作为一种森林保护工具的争议。
家庭农民社区联盟的夏特称，虽然定向焚烧是一个重要的工具，但放牧却是一种更加安全的选择。
“动物不会放火。”她说。
人类和车辆几乎无法进入的复杂地形上也可以放牧。动物食草时会干扰植物的生长，并且还能为其施肥，从而刺激根系生长，增加土壤的碳封存，而这是一个重要的气候效益。定向放牧有时也被作为定向焚烧的预处理环节，以减少过火路径上易燃物的数量。
利大于弊？
但放牧也不是万灵药。牧场主为了保护自己的资产，消灭了全球大部分地区的大型猫科动物、狼以及熊等顶级掠食者。牧群能吃光山坡上的植被，将溪流变成浑浊的泥流。粪便集中在一起会产生硝酸盐，污染饮用水。牛羊还是臭名昭著的甲烷排放者，因此被认为是造成气候变化的重要因素。
“只要一群食草动物的蹄子踏上你的土地，就会带来一场混乱。”位于旧金山以北约40英里的索诺玛山研究所（Sonoma Mountain Institute）的牧场管理人员拜伦·帕尔默（Byron Palmer）说。
帕尔默在大约2700公顷的土地上饲养了1700头牛。这些动物被围栏圈起来，远离水道，并且有计划地在每块土地周围轮牧，同时控制在每块地上停留的时间。
帕尔默认为，只要精心地加以管理并且不在敏感的栖息地上聚集，牛、山羊和绵羊放牧带来的好处就会大于坏处。
“加州曾经生活着许多巨型动物，其数量堪比今天的牛群，可当时溪流和水系附近的整体生态健康度是我们今天所难以企及的。”帕尔默说。
他表示，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更多的动物，而非相反，并称减少加州过度生长的植被燃料负荷需要做的工作是“无止境的”。
在彭格罗夫，对凯泽放牧服务的需求不断增长。最近，她隔壁的邻居还问能否让她的羊群到他的田里清理一下杂草。凯泽站在栅栏边向北望去，视线越过齐胸高的野草（一个显然的火灾隐患），眺望着远方那个曾在六年前的夜里被大火蹂躏的山丘。
她耸了耸肩，“我需要养更多羊。”
本文作为俄亥俄州立大学和威尔逊中心“培养中美粮食与农业气候领导力”项目的一部分发表在New Security Beat上。
翻译：Y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