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作家和自然保护主义者杰拉尔德·达雷尔写道：“每个自然主义者都知道，没有什么比热带雨林更能把人们的傲慢变成敬畏的了。”在大自然最后的阵地中，雨林是原始的地方，即使在白天也幽暗神秘。这里生存着难得一见的动植物，它们是“地球上最复杂、最美丽也最重要的生态系统之一”。
达雷尔补充说，这些地方“正在被我们破坏，主要是出于贪欲。我们就象喝醉的猿猴闯进美术馆，野蛮残酷而毫无头脑。美术馆的画可以重画，但热带雨林却无法重现。我们迅速毁灭着雨林，这正是地球未来的病征，因为广袤的森林是气候调节器，沙漠的阻止者，也是一个巨大的仓库，储藏着丝毫未动的自然资源”。
顾名思义，热带雨林位于北回归线和南回归线之间，这片和赤道平行环绕地球的广袤地域，阳光炽烈、气候温暖湿润而稳定。亚洲南部、澳州北部、非洲和拉丁美洲都有热带雨林，但谈到激发奇迹这一点，亚马逊雨林是无与伦比的。
在地球残存的雨林中，亚马逊河流域巨大的热带丛林占了一半以上。在55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到处都是物种丰富的森林，其生物多样性令人惊叹。生物学家估计，在亚马逊河流域内，从高耸入云的树冠，到森林的地面，生活着几百万种不同的生物。亚马逊河流域本身就是世界最大的淡水存储地，流域面积有700万平方公里，跨越9个国家，占年美洲总面积的40%。亚马逊河向东流入大西洋，在全世界的入海淡水总量中占五分之一。
亚马逊绿色的森林广袤绵延、泥沙滚滚的河流成百上千，呈现出一片原始神秘和亘古不变的风貌。由于地处偏僻、面积广大，亚马逊的秘密被深深埋藏，随着新的动植物种类的发现，其中一些秘密慢慢被揭示出来。但是，由于森林破坏和气候变化，许多雨林的健康正受到威胁。随着物种消失在森林之中，用一位档案管理员的话说：“我们还没有对这座生命图书馆里的书进行分类，就把它们烧掉了。”
造成森林破坏（无论合法的还是非法的）的原因有采伐、开矿、工农业生产和筑路。但气候变化（包括地球大气中温室气体水平的不断提高和干旱频率的增加）对亚马逊和其他热带雨林的威胁可能很快就会超过森林破坏。（科学家们说，气候变化和森林破坏都导致了疟疾在亚马逊新的地区蔓延。反季节降雨、大规模树木砍伐产生了充足的日照和孑孓孳生的小水坑，这都是带病蚊虫繁殖的理想环境。而这一切常常发生在以前没有疟疾的地区。）
整个亚马逊地区科学家都在努力弄清楚这个过程，以及其他社会和环境趋势会受到什么影响。他们的一个研究区域是偏僻的洛雷托省，这是秘鲁最大也是最靠北的一个省份。它几乎占了秘鲁总面积的三分之一，植被茂密、河流纵横（大多数都可以行船）。洛雷托人口稀少，游客罕至，一些森林中仍然居住着所谓“与世隔绝部落”的原住民。
在7月的16天里，我参加了地球观察研究所的探险，这次探险以内河船只为主，从洛雷托省的首府——亚马逊河港伊基托斯出发，到拉戈·普雷托特许保护区监测那里的野生生物种群。这片热带森林有1万公顷，坐落在雅瓦里河上游，距离伊基托斯有四天的路程。雅瓦里河是亚马逊河众多支流之一，大部分河段成为秘鲁和巴西的分界，疟疾是这里的地方病。
我们这个19人的地球观察研究所探险队的工作是开创性的，这么说毫不夸张。由于主考察船“阿雅普阿”号的机械问题，我们失去了在亚马逊河上的旅行时间；在雅瓦里河上，由于水位浅、水流复杂，行进速度变得很慢，因此我们被迫短暂停留，以尽量增加田野考察的时间。在雅瓦里河中段的马卡奥村附近，我们开辟了一个全新的研究点。
具体来说，我们这支国际志愿者队伍的任务是帮助秘鲁田野科学家收集“指示种”的数据。所谓的指示种动物就是，其出没或相对良好的生存状况能够反映整体的生态系统。这些动物生活在雅瓦里河沿岸，包括：河豚、鳄鱼、金刚鹦鹉、赤秃猴和其他灵长类、大水獭以及栖息在林中有蹄动物，如西猯和貘。将这些动物的多样性和种群密度方面的发现准确地记录下来，用于改进当地的野生生物管理、保护区管理和野生生物保护政策。
河豚（其中粉红色河豚是最大的种群）尤其具有指示性，这是因为它们的生存既需要丰富的鱼类也需要良好的水质。它们还是河流中的顶级掠食者。亚马逊地区不捕捉河豚，而对它们的杀害也是巨大的禁忌，即使偶然也不行。河豚本身对当地人也至关重要，对它们的可持续利用与社会经济福祉以及生态系统的健康密切相关。
森林中的湖泊是由季节性的洪水和河水退后剩下的水形成的，它们面临着商业捕鱼的压力，而雅瓦里河的秘鲁一侧的压力最大。由于巴西一侧的原住民保护区禁止商业捕鱼，来自其他地方的渔民（包括一些哥伦比亚人）都涌进秘鲁的雅瓦里地区。（哥伦比亚在亚马逊河上有一小块国土，连接雅瓦里河。这块原来属于秘鲁的土地位于哥伦比亚最南方，毗邻巴西，河港莱蒂西亚就在这里。）
丛林狩猎（猎物包括野禽、西猯、貘、猴子和其他动物）的影响也必须在可靠的数据基础上进行评价。“评价野生动植物管理计划成功与否的唯一途径就是监测。”地球观察项目的英国籍主任观察员（首席科学家）理查德·博德默说。“一定数量的数据非常关键。如果没有数据，我们所说的话就没有任何根据。”博德默是一位保护生态学家，他在秘鲁亚马逊地区已经进行了20年研究。他就职于肯特大学跨学科的达雷尔保护和生态研究所(DICE)，这个研究所是因对杰拉尔德·达雷尔毕生致力于保护工作的认可而命名的。
在马卡奥的新研究点，无数巨大而鲜艳的蝴蝶翩然飞舞。在纷飞的蝶影中，阿雅普阿号就停在陡峭泥泞的岸边，这是一艘从橡胶热时代沿用至今的葡萄酒船。为期一周的田野研究很快就开始了，这得到了当地人的理解和首肯。（一个人甚至撤掉了他的猎枪陷阱，这是为了防止巨大的啮齿动物——兔豚鼠糟蹋他的木薯田而设置的。）博德默说，从这个原始地点收集的基线数据将会十分重要。
船行河上，我们的右边是秘鲁、左边是巴西。无论日夜，我们多次登上小辅助艇，进行金刚鹦鹉、河豚和凯门鳄的数据调查。在浓密的雨林里，挥舞着大砍刀的野外助手砍出三条小路，每条都有三公里长。沿着这些费力的小径，我们展开了陆地动物普查。（博德默对红秃猴的出现尤其感兴趣，它们只出现在秘鲁亚马逊地区的几个特定地方。这是一种长着红面孔、秃脑袋的灵长类动物，它们在拉戈普雷托地区的数量最多。博德默说，能在马卡奥看到它们，十分重要且令人兴奋，因为这种罕见的猴子的领地是难以捉摸的。“为什么在其它类似的栖息地看不到它们呢？就连科学家也没有好的答案。”）
在下游，其他志愿者们记录着森林湖泊中的鱼类（包括水虎鱼）。（亚马逊流域西部的海拔比东部要低，因此，这里的森林更加泥泞、更多冲积，洪水经常也更多。）
雅瓦里河沿岸（和秘鲁的萨米里亚河沿岸一样，地球观察的博德默及其同事在那里也开展了工作）野生生物保护的焦点是帮助保护亚马逊的村落。要找到解决办法，就要与当地村民协同工作，他们知道鱼类、野物和其他资源的用途，因为他们非常依赖这些资源。
“他们的湖泊、森林和花园就是他们的食杂店，”博德默说。树木能提供船只和独木舟所需的木材，也能提供建房材料和做饭用的炭，树皮也有多种用途。原住民非常清楚可持续性是一个实际的问题，生物学家们正在寻求跨学科的保护机制，帮助他们为了长远更好地管理资源。土地利用可以分为地方（村子）、地区和全国这些级别。“一百年前，根本就没有可持续性的问题。”博德默说。
为了保护雨林，当地人在很多领域都采取恰当的措施进行可持续利用，然而其他人仍然企图用雨林牟利，包括掠夺木材、动物制品和非法宠物交易。靠近河流的地方，林木已经荡然无存，它们早在几十年前就被砍掉了。现在，木材公司正忙着进入森林深处，砍伐若干种选定的热带硬木，如桃花心木和雪松。
但是，伐木是劳动密集型的，在秘鲁，伐木工人必须让原木顺着溪流漂到雅瓦里河口的锯木厂。这一过程要花几个月，有时要花一年。在这一段漫长的时间里，肆无忌惮的伐木工厂既要给工人发工资，又要养活他们。所以工厂经常发给工人枪支，这样他们的肉食就可以自给自足了。逐渐的，这种狩猎对森林的生物多样性产生了不利的影响。“迄今，木材工业也对生物多样性最坏的影响来自狩猎，”博德默说。
为了寻求狩猎问题的保护性解决方案，博德默和达雷尔研究所一直与英国的“达尔文行动计划”、国际野生生物保护学会(WCS)以及秘鲁的伙伴合作，他们一起对西猯的皮进行认证，而当地人猎杀这种亚马逊大野猪是为了它的肉。那些能够对野生生物狩猎进行可持续管理的村落，将获得认证。西猯皮本来是肉食狩猎的副产品，得到认证后，就可以合法地出口到欧洲国家，在那里被制成精致的皮革制品。
在西猯毛皮认证项目下，“得到认证的村子将从西猯皮增加的价值中直接受益，同时还能从对其保护活动的认可中间接受益。附加值会激励各村把不可持续的狩猎行为变得更具有可持续性。这样，皮革认证计划可以给农村家庭带来经济效益，提高他们的生活水平，同时还有助于保护野生生物和亚马逊森林。附加值不会增加狩猎的压力，而会保证狩猎的可持续性，这是因为任何不可持续狩猎行为的增加都可能使一个村子失去认证资格。”
博德默说，西猯肉的价值要比皮高得多，因此“禁止皮毛并不能拯救西猯”。
红秃猴以及其他亚马逊特有物种的情况和西猯一样，博德默强调说：“监测是关键，我们必须做得更多。我们需要许多人，进行许多活动……地球观察真的帮助我们收集了比平常多得多的信息。这个队伍打开了我们在雅瓦里的视野。我们需要在中雅瓦里进行更多的考察。必须弄清楚，要帮助制定未来的保护战略，我们究竟需要做些什么。”
在亚马逊，战斗还在继续。为了可持续性，也为了生物多样性。
玛莉安·贝德，中外对话副主编。
首页图片由Pierre Pouliquin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