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湖,找不着北
“真的很吓人的”,居住在武汉东湖春树里的吴女士告诉中外对话,“我们一天都反锁着门,没有敢出去”。东湖春树里位于武汉市的中心城区,属于地势相对较高的中高档小区,配套设施完善。即便如此,吴女士在家中还是坐立不安,“天空好像破了个洞,而且大雨真的一直不停,不让人喘口气”。
持续性的强降雨也不给城市排水系统喘息之机。受暴雨影响,武汉城区渍涝严重,市政府启动了排渍红色预警。
严重的城市内涝使得武汉全市交通陷入瘫痪。连接汉口、武昌的跨江大动脉武汉长江隧道一度交通封闭;城区电车全线停运;长江轮渡全线停航;多条公交线路停运;地铁多处站点临时关闭。
大雨汹涌而至,不少市民夜里都难以安眠。“一夜都没怎么睡”,吴女士说,“早上六点,儿子的学校发来了临时紧急通知,说不上课。”6日清晨,武汉市教育局发布全城停课通知。
中外对话了解到,6日晚间,原本负责重大刑事案件的武汉市公安局刑事侦查局也留了近三分之一的人员待命备勤,应对可能发生的突发情况。
雨量超过1998年
1998年的特大洪水是几代中国人共同的记忆,成灾面积之广、受灾人口之多、直接经济损失之巨,至今让很多人将“1998”与“洪水”相关联。据统计,98年洪灾波及全国28个省区,受灾人口2.23亿,超过3000人死亡,直接经济损失达1660亿元。
根据武汉区域气候中心历史资料统计表明,6月1日至7月6日15时,武汉四城区累计降水量分别达到932.6毫米、1087.2毫米、887毫米、833.9毫米,比1998年6月到8月总降水量分别多64.6毫米、70.2毫米、549毫米和533毫米。
6月30日20时至7月6日10时的周降雨量更是突破历史记录最高值。
截至发稿时为止,据湖北省民政厅通报,入汛以来的洪涝、冰雹等灾害已经在全省范围内导致一千七百多万人受灾,死亡69人,失踪16人,直接经济损失270.7亿元。
在受灾最为严重的新洲区,境内的举水河支流河岸多处出现溃口,导致多个村庄被洪水围困,成为“孤岛”。抗洪抢险的主力是解放军及武装警察部队,在民间,也有很多自救互救的队伍穿梭在城中水巷之内。
长江救援志愿队共有三艘冲锋舟,一直在溃口最严重的新洲区帮忙运送受灾群众。在民间救援队中,长江救援志愿队相对专业,队员们精通游泳和赛艇,还培训过心肺复苏、止血包扎等简单的急救专业知识。
队长俞关荣告诉中外对话,低洼地的棚户区受淹非常严重,几天来救援强度很大,很累,但也很感动,因为很多会水或会驾船的武汉人都来志愿参与帮忙。
如今,溃口处已经基本实现封堵合龙,但江滩外“严防死守,人在堤在”的牌子依然透着严峻。
今年的雨,为何格外大?
早在3月末,新华社就曾发布长江防总的消息称,由于罕见的超强等级厄尔尼诺事件,今年汛期我国长江中下游地区发生大洪水的可能性很大,部分地区已经提前进入汛期,防汛形势严峻。
中国气象局局长郑国光解释说,造成近期天气气候异常的主要推手还是超强的厄尔尼诺事件。
厄尔尼诺事件是指发生在赤道太平洋中东部的海水大范围持续异常偏暖现象。当赤道太平洋中东部海区的海水表面温度比常年同期偏高0.5℃,并持续3个月以上,就进入了“厄尔尼诺状态”;持续6个月以上,则确认为一次“厄尔尼诺事件”。
发生厄尔尼诺事件时,由于热带海洋温度偏高,通过海洋和大气相互作用就会改变正常的大气环流,从而导致全球气候异常,也会对中国气候产生明显影响。
出现在1997-98年间的超强厄尔尼诺现象在全球范围内造成了350亿美元的经济损失,导致23000人死亡。最近这一轮厄尔尼诺事件的灾害性影响,还有待估量。
武汉的内涝,为什么格外严重
入汛以来,长江中下游沿线多省市防汛应急响应升级。可以说小半个中国都被泡在水里。而湖北武汉的城市内涝格外严重。
武汉水务局局长左邵斌2011年所做的承诺被市民翻出并广泛传播。根据《武汉市中心城区排水设施建设三年攻坚行动计划》,局长承诺通过三年努力,投资130亿元,系统完善排水系统、整体提高排水能力。
民众追问,130亿的建排水资金花到哪里了,为什么三年过去,武汉依然可以“看海”?
7月6日,武汉市防汛指挥部召开新闻发布会,水务局排水处相关负责人解释说,武汉的地理位置比较特殊,历史上就是一块沼泽地,主要依托水路,泽水而居,加上武汉的地势很低,客观上不利于排水。
这一说法得到了很多专家的印证。他们指出武汉地处长江中游,地势低洼,全区湖泊密布,凡遇汛期长江、汉水的水位普遍高出城区地面,内部渍水不能外泄。
但自然地理原因并不是故事的全部。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城市气候研究学者告诉中外对话:“武汉面临的问题很特殊,第一,城外江水治理问题;第二,城内雨洪管理问题。武汉在城市建设中,海绵率降低严重,填湖造城,降雨过程本地湖泊蓄水能力降低,城市内涝风险增加。”
而新京报的一篇深度报道,直指武汉填湖造城问题。文章指出,在过去20年飞速城市化的进程中,江城武汉湖泊面积减少了三分之一,让位给建筑开发用地,导致城市自然的泄洪能力大打折扣。
武汉市的城市管网设计也遭受诟病。武汉市水务局坦言,这座城市的排水系统设计标准较低,不足以应对强度如此之大的降雨和洪灾。这一点恰恰是饱受内涝之苦的市民们的切肤之痛。来自长江救援志愿队的王兵说:“雨太大是一方面的原因,主要还是城市规划设计问题。城市快速扩张,只注重地面,不注重地下,短视!”
前文引述的那位匿名城市气候研究学者认为,民众当然有权利质问公共税收的去向,但是也要对城市规划有一个最基本的认知。
他指出:“规划设计的参数选择是要讲保证率的,以其中的径流量控制为例,我要控制90-95%的暴雨不对城区生活带来巨大影响,这就是我的目标。剩余的5%我没有办法保证,或者说,为了预防这5%的事件,我需要翻倍的投入。公共财政的钱还是要花在刀刃上。”
叩问三峡,怎么汛期还要防洪
暴雨过后,网络上又掀起了新一轮关于三峡大坝工程的热议。其真实防洪能力究竟如何? 曾有媒体吹嘘三峡可以抵御“百年一遇”甚至“万年一遇”的洪灾。而长江水利委的观点是:“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三峡大坝上”。
中山大学人类学系的熊威自小在武汉长大,他一直清楚地记得,当年98抗洪抢险的时候流传着一个消息。大意是,只要三峡大坝修建起来了,这里以后就不再需要防汛,再也不会被淹。村里人不明白,都说三峡大坝蓄水能力和防洪能力多么厉害,为什么每年夏天他们还是要背着铁锹上堤坝,日夜和洪水做斗争。
针对国家理想与现实情况之间的落差,中国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防洪减灾专家程晓陶在接受《中国青年报》采访时表示,“目前洪涝主要是长江中下游本地降雨造成,不在三峡的控制范围内”,尽管因三峡拦蓄功能而减少下泄流量,但对减轻武汉的内涝作用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