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中国拟在跨境河流修建大型堤坝式电站,受到国际媒体广泛关注。其中,开发利用澜沧江(湄公河上游河段)、怒江(萨尔温江上游河段)水能资源更是被视为中国单方面行动,忽视了缅甸、泰国、老挝、柬埔寨、越南等下游国家的利益,可能对社会和生态环境造成负面影响。1995年,中国最大的电力公司华能建成1350兆瓦的漫湾水电站,这是澜沧江-湄公河干流的第一座堤坝式电站,开启了包含8个堤坝的梯级开发项目,旨在将电能输送至广东等地。
2004年3月,时任总理温家宝叫停第二大水电梯级项目(项目位于云南省西南部与澜沧江大致平行的怒江之上),遏制了开发势头。此举赢得中国及海外环保人士称赞。当时中国第二大电力公司华电计划在怒江修建13座堤坝式电站,总装机容量超过21000兆瓦,与三峡大坝相当。温家宝称华电违反了实施不久的环境影响评价法,观察者认为这意味着中国环保机构影响力日益增强。然而,选址、移民新村建设等前期工作业已展开,预计习近平执政期间,至少4项工程将得到政府许可。
同时,澜沧江水电站建设也进展迅速。原计划在中下游(云南中部向南至中老边界)修建8座堤坝,其中6座已动工甚至完成。过去十年中,由于媒体已将注意力转至怒江,澜沧江水电站二期工程又悄然启动。这些水电站所在地区道路、输电设施落后,当地居民大多是边缘化的少数民族,主要以务农、采矿为生,用电需求远小于水电站的发电量。然而,与下游水电站一样,这些项目也是扶贫关键,有助于使欠发达的边远地区与东部发达的工业城市协调发展。
澜沧江上的水电站一直向上游延伸至西藏的扎曲地区,在那里,这些大型工程项目对当地社会和生态造成的不确定性影响更为重大。相关水电建设的信息公开非常有限,即便是公开的信息其可信度也值得商榷。
对中国的水电规划者而言,原因显而易见:水电发展,则整体经济发达。水电开发程度较高的欧美就是例证。中国水能资源蕴藏量位于世界首位,约500千兆瓦,其高层领导人中很多都有水电工程专业背景。未来要想实现经济快速、可持续发展,需电力稳定充足,而中国还有一多半的水能资源尚未得到开发。此外,水电还是低碳能源,这使其开发的可能性进一步增加。
虽然云南西南部距用电大省千里之遥,但在当地官员看来,修建大型水电站的原因也很明显。云南地处山区,水量充沛(至少雨季如此),这里所蕴藏的水能究竟有多少还是个未知数。虽然目前西南大部分地区电网基础设施相对落后,电压较低不适于远距离传输大量电能,但中国南方电网公司已买下当地网络进行升级整合,上述局面将很快得到改善。对澜沧江、怒江以及金沙江(长江上游河段)上规划或已投入运行的兆瓦级电站而言,更重要的是建设超高伏直流输电线,使之比现在的电路更安全、电能损失更少。
不安的邻国
那么,澜沧江水电站对中国与下游国家的关系又有何影响?澜沧江流域约有6000万人口,其中多数靠澜沧江及其支流维持生计。下游国家担心,中国建设堤坝式电站会影响澜沧江流量、泥沙输运、鱼群迁徙及生态环境。
对流量的担心并非毫无根据,因为澜沧江流域夏季风盛行时虽雨量充沛,旱季却几无降水。梯级水库总蓄水量约600亿立方米,相当于湄公河年平均径流量的13%。位于下游的小湾和糯扎渡电站的配套水库最大,库容超过总量的一半。目前,小湾电站已竣工,糯扎渡电站大坝预计2017年合龙,下游居民担心中国可能会在雨季将水“入库”以在旱季有控制地放水。2010年初,湄公河下游国家遭遇大面积持续干旱,很多人指责中国利用刚竣工的小湾坝蓄水,加剧了下游旱情。中国官员及大坝开发商邀请下游国家官员参观大坝,同时承诺提供水文资料、增加透明度,但至今未予以兑现。
担心泥沙输运受阻同样有一定依据。泥沙原本会输运至下游,形成河岸、岛屿,通过洪水作用为洼地提供营养物质,如今却被堤坝阻隔,在水库内沉积。河水流经水库失去大量泥沙后,将更有可能冲刷河岸、侵蚀沿河生境、甚至改变地形。柬埔寨洞里萨河-湖生态系统拥有独特的水文环境,水稻、鱼类产量极高,河水中的泥沙是湖底沃土的重要来源,如今却可能被拦在澜沧江堤坝之中。不过,关键在于这部分泥沙所占比例,因为河流经过缅甸、老挝、泰国、越南和柬埔寨也会裹挟一定泥沙送入洞里萨湖。
中国并未加入缺乏影响力的湄公河委员会;中国曾承诺公开更多水文资料,但又指出跨境河流数据涉及国家安全问题;中国坚称有权对境内河流进行开发,这些都无益于与邻国建立互信关系,让人相信其领导人和电站开发商会考虑流域内其他国家的利益(尽管中国经常如此宣称)。遗憾的是,世界上很多跨境河流都面临这种情况。澜沧江-湄公河是世界重要水系,只有在泥沙沉积、径流量、水文资料共享等方面加强科学合作,才能建立互信、消除猜疑、为合作管理水系奠定基础。虽然这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它将为解决怒江、雅鲁藏布江等其他河流的相关问题提供范例。
翻译:郭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