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12年来,马来西亚野生动物动物专家扎依纳尔•扎伊努丁(Zainal Zainuddin)一直在默默地收集榕树物种,并且将它们培育成世界上最大的活体榕树群。这个榕树群分布在马来西亚婆罗洲北部沙巴州三处面积一公顷的地块上,由87种1000多株榕树组成,其中有绞杀榕,有果子比网球还大的爬藤榕,还有果实长在树干上甚至是地下匍匐茎上的榕树。
最初建榕树园是为了给一种犀牛提供食物。如今,这种犀牛在马来西亚已经灭绝,而榕树园也有了新的角色:为那些想要恢复沙巴的森林、发展可持续野生动物旅游业、并向世人证明濒危野生生物可以与棕榈油产业共存的人们提供种苗。实现这些目标都是可能的,因为榕树是“关键物种”,具有超强的生态能力,能够对热带森林生态系统产生巨大影响。
喂养犀牛
扎依纳尔2010年从马来半岛搬到东沙巴,为非政府组织婆罗洲犀牛联盟(Borneo Rhino Alliance,简称Bora)工作,在塔宾野生动物保护区(Tabin Wildlife Reserve)的一个救援中心负责照顾极度濒危的苏门答腊犀。犀牛每天需要吃30公斤新鲜的叶子,而榕树叶是它们的最爱。
为了维持犀牛的食物供应,扎依纳尔开始对婆罗洲160种野生榕树中的许多品种进行收集和种植。他从森林地面采集幼苗,从成龄树上取下插条,并从老油棕上移来随着过路动物的粪便散落在这里的绞杀榕幼株。他熟练地掌握了一种名为压条法的技术,可以迫使榕树的枝条生根,然后再将其移栽到别的地方。
扎依纳尔说:“慢慢地,每当在保护区里或周边地区遇到新的榕树树种,我和工作人员就会将其收集起来。我们甚至根据每头犀牛的喜好对榕树品种进行了分级。”
但在2019年11月,该中心的最后一头苏门答腊犀牛死亡。这头雌性犀牛名叫伊曼(Iman),是马来西亚最后一头已知的苏门答腊犀牛个体。这对扎依纳尔来说是一个令人心碎的时刻,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也成为他帮助其他陷入困境的物种的契机。
扎依纳尔和Bora的主管约翰∙佩恩(John Payne)没有关闭该组织,而是将其更名为“带回我们的稀有动物”(Bringing Back Our Rare Animals)。他们开始利用犀牛的饲料园大规模培育榕树,用于森林恢复和充盈油棕种植园和伐后森林保护区的野生动物栖息地。
为何选榕树?
佩恩自20世纪70年代起便一直从事着马来西亚野生动物保护工作。他眼睁睁地看着沙巴的热带雨林要么被严重砍伐,要么完全被油棕取代。目前油棕种植园的面积占该州面积的五分之一以上,而且只有 8%的原始森林完好无损,野生动物的生存空间正受到挤压。然而,佩恩和保护非政府组织“胡坦”(Hutan)的同行们却从这一威胁当中注意到了一些违反直觉的事情:猩猩能够在油棕海洋中的森林“小岛”上生存。
佩恩得出的结论是,生长在油棕上的榕树为猩猩提供了食物,并为雄猩猩迁徙繁衍创造了条件。不同种类的榕树是野生动物极其重要的食物来源,因为全年都可以找到成熟的榕果——当野生动物无法获取其他大多数果实的时候,就可以以榕果为食。
除了猩猩,榕果也是猴子和长臂猿、夜间活动的果子狸和果蝠以及包括犀鸟在内的数十种鸟类的重要食物来源。事实上,婆罗洲所有食果动物都吃榕果,而这些榕树和数百种其他植物的种子也通过这些动物进行传播。因此,增加榕树的数量可以促进天然林的恢复。
2007年,佩恩是世界自然基金会(WWF)马来西亚分部的顾问,首次提出种植榕树来增加猩猩食物供给。当时他需要榕树作为犀牛伊曼的食物,但伊曼死后,佩恩又对榕树园的用途有了新的想法。
如果你种植榕树,就会自动增加一个地区的野生动物数量。昆汀·菲利普斯,博物学家
过去几年里,Bora、胡坦和其他组织一直鼓励棕榈油公司在其种植园与河流或保护林交汇的缓冲区以及不适合种油棕的地区种植和保留榕树。
他们通过会议、行业期刊文章、合作伙伴关系和培训活动向棕榈油行业传播这个想法。他们指出,种植和保留榕树可以帮助企业达到国家和国际可持续性认证标准,同时让猩猩和其他野生动物能够在碎片化的森林中生存和迁徙。
长期承诺
昆汀·菲利普斯是一位出生于沙巴州的博物学家,多年来一直在对婆罗洲的榕树种类及其生态进行编目。他所积累的知识为榕树种植者们提供了帮助,并且还花了很多时间试图说服油棕种植园、林地和野生动物度假村的管理人员种植榕树。
菲利普斯说:“榕果是野生动物很好的食物来源。所以,如果你种植榕树,就会自动增加一个地区的野生动物数量。唯一的问题是一棵榕树大约需要十年才能结果,所以我们真的是在做长期承诺。如果现在种下很多榕树,十年后,就有望看到更多的野生动物。”
菲利普斯说,最重要的一种榕树名为红河榕(Ficus raceosa),它生长在婆罗洲的大部分河流沿岸,每年结几次果。“例如,在基纳巴唐岸河上,两岸大约每100米就有一棵红河榕。它是该地区鱼类、以及鳄鱼、巨蜥、苍鹭和白鹭等野生动物的主要食物来源。灵长类动物、果蝠和犀鸟也以它为食,所以这种榕树的用途很多。”
生长在其他树上的绞杀榕也是关键榕属植物中的一种,它们可以同时长出多达一百万颗榕树果。因被大象和鹿啃食,早期种植这种树的努力都以失败告终,但沙巴林业部门后来将它们种植在木台或树桩上,从而成功地克服了这一问题。
沙巴林业部副首席森林管理员罗伯特•王(Robert Ong)表示:“与Bora和(其他组织)一样,我们也一直在研究榕树的繁育,并将其引入到几个森林复植项目中。”
菲利普斯说,在油棕与森林相邻的地方,榕树会自然而然地沿着边缘蔓延到油棕树群中。他说:“把油棕原封不动地留在缓冲区,会让绞杀榕的数量自然增加,因为鸟类和哺乳动物会把它们的种子散播在那里。留着那些不要的油棕,这样,5到10年后那里就会长成一片榕树林。”
扩大规模
2020年,Bora的榕树园被沙巴林业部正式认定为沙巴榕树种质中心。除了活体榕树外,该中心目前还拥有一座种子库,在零下82摄氏度的环境中储存了45个榕树品种的数十万颗种子。该中心每月培育出1000株幼苗和插条,免费提供给与其合作的土地管理者,并协助他们进行种植和维护。
扎依纳尔说:“我们现在已经重新种植了近14000株榕树。我们对自己复植的每一株植物都很用心,每两个月检查一次,换掉长得不好的植株。有了种子库,我们可以随时进行繁育。”
扎依纳尔说,不同的榕树品种混种很重要,因为它们的果实生长方式不同,能吸引不同的动物。“这就像一个完整的榕树生态系统。”他说。
到目前为止,整个棕榈油行业还没有在全国范围内支持这一想法约翰∙佩恩,Bora主管
据佩恩介绍,Bora目前正在七家大型油棕种植企业的种植园里利用“闲置”区域试验种植榕树。其中一个项目是世界自然基金会马来西亚分会在联合利华资助下开展的沙巴景观计划(Sabah Landscape Programme)。该项目由世界自然基金会与国有棕榈油公司Sawit Kinabalu合作,目的是将塔宾野生动物保护区和斯拉布甘森林保护区(Silabukan Forest Reserve)这两片森林连接起来。
佩恩说,扩大规模的关键是不仅要得到感兴趣的个体种植园主的支持,还要得到公司领导层的支持。他说:“到目前为止,整个棕榈油行业还没有在全国范围内支持这一想法,这进而影响了个体种植园主在他们的闲置区域复植榕树的积极性。”
菲利普斯则更乐观。他说,沙巴各地种植榕树或建立榕树苗圃的地方已经有几十处:“人们种树的意识在各个层面上已经发生改变,认识到榕树应该被纳入所有的复植计划。教育正在深入人心,但这需要时间。我们必须不断推动、推动、再推动。”
生态保护旅游
沙维兹•奇玛(Shavez Cheema)是沙巴的一位热衷于榕树种植的人士。他生于文莱,是“一站式婆罗洲野生动物” 保护组织(1 stop Borneo Wildlife)的创始人。该组织将野生动植物保护旅游的收益用于资助植树和其他活动。
奇玛与森那美集团(Sime Darby)合作,在该公司一处油棕种植缓冲区内的实验园里种植了数百棵榕树。他希望通过扩大种植规模,使这里成为一条榕树走廊,从而将沙巴东南部的斗湖山国家公园保护区(Tawau Hills Park)与其以南一处名为肥仔山(Bukit Gemok)的孤立森林连接起来。不过,在此之前,奇玛必须弄清楚种植这些植物的最佳方法。他与沙巴榕树种质中心的扎依纳尔密切合作,希望“告诉婆罗洲的其他复植组织‘最应采用哪种方法’。”
榕树还有可能带动野生动物旅游业的发展。这一点也令奇玛感到兴奋。在过去的四年里,奇玛每周都会在斗湖山国家公园总部附近监测50棵成熟的绞杀榕,以预测下一茬何时成熟。他还确定了哪些榕树品种最能吸引长臂猿、猴子、以及犀鸟等野生动物。现在,奇玛和菲利普斯正在鼓励野生动物度假村多种榕树,以为游客创造更多邂逅野生动物的机会。
奇玛说:“如果这些物种结出果实,你会看到各种各样的动物纷至沓来,不分白天和黑夜,可谓奇观。我已经摸清了哪些榕树最吸引动物,知道它们什么时候结果实。想象一下,假如一位游客想看盔犀鸟……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什么时候、在哪里可以看到它们。这项关于榕树的工作是革命性的,能够彻底改变野生动物旅游和森林复植。”
翻译:奇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