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中国和全球媒体广为报道了什邡事件。其大致经过是群众抗议金属提炼厂的活动中与警方发生冲突,之后政府决定取消建厂计划。但这在中国并非首次,之前在厦门和大连就发生过。
然而,什邡事件中前所未有的青少年参与,在国际上并未得到太多关注,中国国内网络上关于这一点的讨论则很热闹,媒体也集中报道。比如,《环球时报》英文版在对这一新趋势进行评论时,提到了文化大革命期间的灰暗记忆,当时年轻的红卫兵们站到了动荡的第一线,“显示出暴力和残忍倾向”。
《环球时报》在关于什邡的评论文章中指出,过去中小学生并没有“冲到一线,促成了成年人的诉求”。但我在2007年和2008年在重庆进行的调研活动(关于这次活动的情况请参见耶鲁大学出版社拙作《中国梦的终结:中国人为何忧虑未来》)说明,孩子们对环境的关切(无论是当地的还是全球的)是非常明显的。在西方,青少年在公众对未来环境问题态度的形成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决策者不应忽视他们。
许愿树
我见过中国人把写着心愿的纸片挂在寺庙里的树上,希望风一吹,上天就能够知道他们的心愿。受此启发,我考虑如果在远离喧嚣繁华和大城市中心的普通社区设置许愿树,或许能够看到人们真正的关切。在这里,我希望能够超越政界、媒体和学界老生常谈的争论。作为重庆一所大学的访问学者,我获准在三个社区设立许愿树。它们所在的重庆正经历着巨大的社会变化,但历史上却没有显著的抗议活动。其中两个社区的居民主要是大厂矿的下岗职工,厂子倒闭了,人们失去了工作、也失去了医疗和社会保障。另一个社区的居民主要是“农转非”的农民,他们的土地都被征用开发了,得到的仅有区区2.1万元(3200美元)的补偿款。
杰拉德•勒莫斯 摄
在一个社区,当地小学两个班级的孩子参加了我的调查。我在一张叶子形的纸片上印了四个问题:你是谁?是什么事情改变了你的生活?你最担心的是什么?你的愿望是什么?孩子们热情高涨地写下答案,并且争先恐后地把纸片别在许愿树上。很多人都提到了对环境的关切。
孩子们的环境忧虑
孩子们对全球环境挑战的意识在不断提高,部分是由于教育,但也有互联网的影响。一个11岁的女孩子说网络改变了她的生活,接下来说她最担心的是“地球上的自然资源即将耗尽,臭氧层空洞越来越大”。另一个同龄的女孩子则注意到了公众教育的必要性,她说:“我希望社区的环境能得到改善,希望人们学会有意识地保护环境。”
但是,孩子们有关环境问题的回答通常都是关于他们自己社区的,而非碳排放和气候变化等遥远的全球性现象。重庆的地形很奇特,高山到这里猛然降低,与河谷相接,浩浩荡荡、泥沙滚滚的长江和它更清更绿的支流嘉陵江在此交汇。山与江构成了重庆认同的核心,深深根植在孩子们的想象里。一个孩子抒发了对“和谐社会”的热望,并将其与自己熟悉的环境联系在一起:“我希望社区能够充满和谐、欢笑、幸福,技术发达,山清水秀。”另一个孩子的愿望则更贴近本地,他说:“我希望门外的小溪不再是黑乎乎的。”
孩子们对生活中环境恶化最切身的经验来自空气质量和水污染。重庆气候最好的时候也是雾气蒙蒙、潮湿闷热的。空气质量是一个不变的关切,无论大人孩子,呼吸方面的健康问题非常普遍。一个11岁的男孩子写道:“我希望能有清新的空气和干净的水。”
孩子们了解了(而且自己发现了)环境问题的普遍性。然而,他们却无法完全理解政策选择的困难。快速的经济发展不可能离开碳排放燃料的大量使用,中国仍然严重依赖煤炭。在可预见的未来,尽管对空气和水质的破坏可以减轻,但却无法避免。气候变化带来了对水源短缺(在中国由来已久并且长期存在的问题)、干旱和洪水的新一波焦虑。
尽管孩子们并不能完全理解问题的错综复杂,但他们能够感受到自己成长其中的社会面临着这些棘手的问题。如果人们对这些问题不闻不问的话,或许孩子们的关切变成抗议也不会令人吃惊。毕竟,他们将是这个世界的继承者。
杰拉德·勒莫斯曾是重庆工商大学访问学者,英国文化协会前任主席。他所著的《中国梦的终结:中国人为何忧虑未来》一书已由耶鲁大学出版社出版。
翻译:奇芳
图片来源:好乐无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