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消息称，巴基斯坦政府计划获得融资，推动港口城市瓜达尔一座长期停滞的300兆瓦燃煤电厂投入建设。此消息一出，便引发了一场关于巴基斯坦能源部门发展方向的讨论。该项目将由中国国有企业负责建设并提供融资，因此最近的事态发展也导致外界对中国在2021年联合国大会上做出的不再新建海外煤电厂的承诺提出了新的质疑。
瓜达尔煤电厂项目于2016年首次提出，预计成本为5.4232亿美元，将由中国交通建设集团子公司中交产投巴基斯坦电力有限公司（CIHC Pak Power）承建。据报道，该电厂最近获得了中国最大的商业银行中国工商银行的融资。电厂落成后将优先为瓜达尔自由区（Gwadar Free Zone）正在建立的产业供电。这个位于瓜达尔港的经济特区是中巴两国耗资620亿美元打造的双边基础设施和互联互通项目——中巴经济走廊的一部分。
不论是对当地空气和水源的污染，还是碳排放，煤电对环境造成的各种影响都让这一项目备受争议。
“2023年12月31日之前完成财务结算，并尽早开工建设，以便在2025年之前完工。”隶属于巴基斯坦政府的私营电力与基础设施委员会（Private Power and Infrastructure Board）总经理沙阿·贾汗·米尔扎（Shah Jahan Mirza）说，“电力短缺是瓜达尔发展的最大障碍。”
政局不稳、能源政策薄弱以及依赖进口化石燃料，导致巴基斯坦数十年来一直面临能源危机，即将动工的瓜达尔煤电厂所在的俾路支省大部分地区目前都未通电。
近几个月来，巴基斯坦其他多地也面临长期停电，工业生产和民众生计受到威胁。俄乌战争爆发后进口天然气价格上涨更是加剧了能源短缺，促使巴基斯坦政府寻找新的解决方案来满足国内用电需求。
巴基斯坦能源以化石燃料为主。该国财政部数据显示，到2022年4月，天然气、石油、煤炭等化石燃料发电占全国总装机容量的近60%。2022财年非水电可再生能源发电仅占3%。巴基斯坦根据《巴黎协定》做出的气候承诺，即国家自主贡献目标（Nationallly Determined Contribution, 简称NDC）是到2030年包括水电在内的可再生能源发电份额达到60%。其NDC目标还提出：“2020年开始将暂停新建燃煤电厂。”
中国不再支持新建海外煤电？
2021年，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宣布，中国将不再新建任何海外煤电项目，并表示将增加对发展中国家低碳能源的支持。
中国驻巴基斯坦大使馆政务参赞鲍众表示，中国政府信守承诺。“瓜达尔燃煤电厂并非新项目，从2016年开始就一直在中巴经济走廊的框架内。”她说，“我们希望瓜达尔电厂尽早开工建设，从而缓解那里的电力短缺问题。”
巴基斯坦联邦规划、发展与特别倡议部部长阿赫桑·伊克巴尔（Ahsan Iqbal）支持鲍众的说法：“这个项目是在2017年批准的，远早于中国国家主席的承诺。”
2022年4月，中国最高经济规划与管理机构国家发展与改革委员会发布了对2021年承诺的解读，明确提出全面停止 “新建”境外煤电项目，并“稳慎”推进在建境外煤电项目。一些评论人士认为，这番措辞也为重新展开合同谈判，以及寻求天然气、太阳能以及风能等煤电替代项目敞开了大门。
我们已经从各个角度仔细审查了瓜达尔电厂，包括环境角度，并试图寻找替代方案。煤炭是唯一可行的燃料。鲍众，中国驻巴基斯坦大使馆政务参赞
公平发展政策研究所（Policy Research Institute for Equitable Development，简称PRIED）的爱资哈尔·拉沙里（Azhar Lashari）认为，“瓜达尔电厂尚未开始土建工程建设”，因此中国继续为该项目提供支持违反了2022年4月发改委的解读。
拉沙里说，这种支持“不仅违反了（中国）不再新建海外煤电厂的承诺，而且削弱对全球变暖和气候变化的行动”。
虽然瓜达尔电厂尚未投入建设，中国驻巴基斯坦大使馆政务参赞鲍众称：“电厂建设的准备工作几乎已经就绪，再遭遇阻碍就很不幸了。”
米尔扎称，开工延迟的原因在于“俾路支省政府在土地征用和环境审批方面的问题，以及贷款人和中国出口信用保险公司的审批问题”。尽管电价（中国公司的电力销售费率）是在2019年确定的，但电厂的土地征用一直到2020年才启动，中国公司和瓜达尔自由区之间的购电协议则在2021年初才签署。
巴基斯坦政府曾试图说服中国方面的合作伙伴把项目迁到褐煤储量丰富的信德省塔尔地区，以便使用国内煤炭，从而节省宝贵的外汇。塔尔煤矿二区块是中巴经济走廊的一个项目。
“把电厂迁到塔尔，这就成了一个新的煤炭项目，而中国信守不支持新建煤炭项目的原则立场。”鲍众说，并称中国非常清楚煤炭引起的环境问题。“我们已经从各个角度仔细审查了瓜达尔电厂，包括环境角度，并试图寻找替代方案。煤炭是唯一可行的燃料，我们希望帮助巴基斯塔开发瓜达尔，并吸引投资；吸引投资者唯一的方法就是拥有可持续的电力。”她说。
瓜达尔：太阳能 vs 煤炭
瓜达尔煤电厂将如何适应巴基斯坦政府的长期能源政策也受到质疑。2020年，巴基斯坦前总理伊姆兰·汗（Imran Khan）在气候雄心峰会（Climate Ambition Summit）上向全世界宣布，巴基斯坦“决定不再新建以煤炭为基础的电力”，并称已经取消中巴经济走廊下两个使用进口煤炭的发电项目。这两个项目分别位于穆扎法尔格尔（Muzaffargarh）和拉希姆亚尔汗（Rahim Yar Khan）。至于使用本土煤炭发电的项目，巴基斯坦将重点发展煤液化或煤气化发电，“这样我们就不用燃烧煤炭来生产能源。”
去年，有报道称巴基斯坦政府正试图说服中国用投资同等装机容量的太阳能发电厂来代替对瓜达尔煤电厂的融资。
“这是积极的一步。”智库能源经济与金融分析研究所（Institute for Energy Economics and Financial Analysis，简称IEEFA）的能源金融分析师哈尼亚·埃塞德（Haneea Isaad）说，“背弃这一宣言，就是否定上届政府2020年做出的不再使用进口煤炭生产电力的承诺。”
考虑到近年来气候变化引起的极端天气事件在巴基斯坦造成的破坏性影响，PRIED的拉沙里认为，中巴两国政府应“重新考虑”在瓜达尔修建燃煤电厂的决定，并“用环保绿色的可再生能源项目取而代之”。
前中巴经济走廊事务总理特别助理哈立德·曼苏尔（Khalid Mansoor）不同意这一观点，称“讨论使用更加清洁的燃料来源或许符合时代潮流”，但瓜达尔自由区进入二期扩建阶段，将需要大量不间断的电力供应。曼苏尔称，只有用天然气、石油或煤炭发电才能满足这一要求。“这座300兆瓦的燃煤电厂将成为瓜达尔的生命线。”他断言。
伊克巴尔部长对此表示支持，称：“我们的情况是，只有煤炭才能实现稳定的基载负荷，这也是最便宜的选择。”
“太阳能可以为家庭和其他小型企业供电，也可以作为燃煤电厂的补充；但无法为大型工业提供不间断的电力。”米尔扎同意道。
进口煤炭的成本
巴基斯坦私营电力与基础设施委员会的沙阿·贾汗·米尔扎证实，瓜达尔电厂将使用优质进口煤炭，而非产自信德省塔尔帕尔喀尔（Tharparkar）煤矿的褐煤。
“瓜达尔电厂如果用塔尔煤，不仅能降低用户的电费，还能减少进口费用。”曼苏尔说，“但没有铁路，现在物流上不可能将塔尔产的褐煤运过来。”
“瓜达尔煤电项目是几年前提出的，当时煤炭还很便宜，国内也有其他进口煤炭项目正在建设。”巴基斯坦哈格尔·贝里（Hagler Bailley Pakistan）环境咨询公司的能源专家瓦格尔·扎卡里亚（Vagar Zakaria）说，“现在煤炭价格高了那么多，经济上就行不通了。”
让扎卡里亚感到困惑的是，巴基斯坦“目前外汇短缺且电力部门债务堆积，无力偿还债务”，中国为什么还要建造一座燃煤电厂来向巴基斯坦出售电力？他说：“如果是我，我肯定会谨慎行事，以免投到瓜达尔的资本血本无归。”
IEEFA的埃塞德担心，鉴于巴基斯坦正面临严重的外汇危机，此时扩大煤炭进口将“加剧我们目前面临的经济困难”。归根究底，她表示，“能源规划需要摆脱执政党的一时兴起。”
英文原文首发于中外对话项目网站第三极
翻译：Y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