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菲律宾巴丹省（Bataan）利迈镇（Limay）附近的燃煤电厂不断传来机器的轰鸣声，并散发出刺鼻的臭鸡蛋味。这令人反感的场景已经成为当地人生活的一部分。
自2013年这座沿海城市的首座煤电厂投入运营以来，周边居民饱受呼吸道疾病、被迫搬迁和失去生计的困扰。不仅如此，由于生产的电力都卖给了其他省份，当地居民反而要承担高昂的电费。
尽管政府对于清洁能源转型雄心勃勃，但煤炭依然是菲律宾最受信任的电力来源。这让来自巴丹省的反化石燃料活动家德蕾克·凯布（Derek Cabe）不由思考：为了给国家提供电力，类似的社区究竟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我们的社区不应该为了给其他地区供电而牺牲。”她说。
菲律宾极易受到气候变化影响。尽管它雄心勃勃地承诺发展可再生能源，却难以摆脱对煤炭——全球变暖的主要驱动因素——的依赖。
在迪拜举行的COP28峰会上，菲律宾签署了“将世界可再生能源发电能力扩大三倍”的正式承诺，这与其2030年和2040年将可再生能源发电占比分别提升至35%和50%的国内目标相一致。
能源智库Ember的东南亚高级电力政策分析师迪尼塔·塞蒂亚瓦蒂（Dini Setyawati）表示：“该目标让菲律宾成为了东南亚较为雄心勃勃的国家之一，或许仅次于越南。”
然而，煤电在菲律宾能源供应中的比重仍高达57%，全国目前正在运行的燃煤电厂有28座，发电能力总计达到9.88吉瓦。
与此同时，可再生能源在菲律宾电力结构中的占比只有22%。
政府与行业团体认为，在菲律宾的清洁能源转型过程中，包含煤炭在内的电力结构多元化对于确保国家电力安全、满足日益增长的电力需求至关重要。
可再生能源发展落后于煤炭
尽管菲律宾在努力扩大清洁能源产业，其发展速度远不及燃煤发电。
据Ember七月发布的一份报告，2023年菲律宾燃煤发电占比从2022年的59.1%上升至61.9%。这使其超越中国、波兰乃至印尼等主要煤炭使用国，成为东南亚最依赖煤炭的国家。
针对这份报告的内容，菲律宾能源部（Philippine Department of Energy，简称DOE）回应称，尽管该国严重依赖煤炭发电，但绝对发电量和排放量都显著低于中国和印尼。
Ember还指出，菲律宾的风能和太阳能发电潜力“几乎完全没有得到挖掘”。风电和太阳能发电量从2015年的不到1太瓦时仅增长到2023年的3.7太瓦时。
能源部承认，政府在促进可再生能源发展方面依然任重道远。
“但我们的雄心未减。我们希望可再生能源可以成为菲律宾主要的能源。”能源部可再生能源管理局（Renewable Energy Management Bureau）主任玛丽萨·塞雷索（Marissa Cerezo）表示。
“我们主要考虑的是保障经济发展所需的能源供给，因此我们必须及时、有策略地提升可再生能源的比例，以确保不会影响到国家的能源安全。”
能源转型
为了加快能源转型，菲律宾正在优化激励措施和流程，以吸引国内外的可再生能源投资。
这些激励措施包括：给予新建可再生能源项目开发商短则七年、长则21年的所得税免征期，免征资本设备进口关税，免征碳信用税，以及对离网清洁能源项目的相关激励。
能源部近期与环境与自然资源部签订协议，加速海上风能开发。政府希望首批海上风能项目能在2028年之前并网发电。
2020年，为了遏制温室气体排放、推动清洁能源转型，菲律宾暂停新建燃煤电厂，然而现有或已确认扩建的燃煤电厂并不在此之列。
“[一些煤炭企业]打着扩建的幌子绕过了禁令。”凯布表示。例如，利迈的菲律宾国家石油公司油气精炼电厂（Petron Refinery Power Station）于2013年投产，装机能力为140兆瓦，后来又在2022年扩增装机44兆瓦。
2024年7月，包括能源消费者在内的团体向监察员办公室（Office of the Ombudsman）投诉能源部长拉法雷尔·洛蒂拉（Raphael Lotilla）贪赃枉法，指控他无视煤电禁令，纵容阿波蒂兹电力公司（AboitizPower）在宿务省（Cebu）扩建燃煤电厂。
能源部坚称，禁令并非完全禁止，项目出资方可以要求对复审项目以确定其是否在政策禁止的范围之内。
能源部表示，2020年禁令出台前获批的煤电项目共有九个，总装机容量达到2255兆瓦，其中有五个项目位于巴丹。预计到2028年这些项目将大大提升菲律宾主电网的供电能力。
电力的价格
自2013年巴丹第一座煤电厂建成以来，这个位于马尼拉以北的省份便成为了燃煤发电中心。这些电厂为主电网输送电力的同时，也给当地社区带来了一系列健康和经济挑战。
据报道，居住在煤电厂附近的居民患哮喘、肺炎等呼吸系统疾病以及皮肤病的人数不断增加。凯布表示，煤炭燃烧造成的污染与癌症之间的潜在联系也让人们越来越担心。
根据能源与清洁空气研究中心（Centre for Research on Energy and Clean Air，CREA）2020年的一份研究，2019年，现有燃煤电厂带来的空气污染已经造成了630名菲律宾人死亡，其中68%发生在巴丹所在的吕宋岛（Luzon）。这项研究预计，如果规划的煤电项目全部落地，巴丹因空气污染而导致的早亡人数可能增加103%。
煤炭燃烧时向空气中释放二氧化硫、一氧化氮、颗粒物等有害污染物。它们会加重已有的健康状况，并导致严重的呼吸系统问题，对于儿童和老人的影响尤为严重。
建设燃煤电厂和配套基础设施还导致了社区搬迁和传统渔场的消失。
凯布悲伤地表示，由于电厂生产的电力都卖给了其他省份，巴丹本地居民竟无廉价可靠的电力可用。
“这对我们来说太不公平了。除了为数不多的企业社会责任项目之外，我们从中无法获得任何好处。”她说。
脱离煤电之路
能源部鼓励“现有燃煤电厂自愿提早、有序地关停并转”。
气候数据组织TransitionZero的一项分析表明，燃煤电厂提早五年退役可以减少2.9亿吨二氧化碳排放，几乎相当于菲律宾年排放量的两倍。
它们认为，有可能提前退役的燃煤电厂有宿务能源发展公司（Cebu Energy Development Corp）下属的奎松电厂（Quezon Power Plant）以及SEM-Calaca电力公司的燃煤电厂。
TransitionZero指出，若不提早关停，菲律宾的燃煤电厂预计将在2047年到2051年间陆续退役。能源部长洛蒂拉曾表示，政府需要投入多达5000亿美元对化石燃料电厂进行改造或者淘汰。
Ember的塞蒂亚瓦蒂强调，菲律宾需要有一个清晰的淘汰方案，其中要详细地列明合约条款、土地权属以及提早退役的方案。
她还补充说，菲律宾应当降低对天然气的依赖；因为如果继续加大对液化天然气的投资，菲律宾将面临依赖进口的风险。她称这是一个“昂贵的选项”。此外，菲律宾还应重点加强电网容量以及岛间连接。
凯布承认，他们关于巴丹无煤化的呼吁将会持续很长时间，毕竟巴丹的煤电厂都相对较新。
“即便关停煤电厂听上去似乎是异想天开，我们也不会放弃。向清洁能源转型是我们要追求的最终目标。”凯布表示。
“我们将持续呼吁摆脱煤炭和其他化石燃料。因为如果不停地新建燃煤电厂，那什么时候才能实现转型呢？”
翻译：子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