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斯·埃斯特拉达(Lucas Estrada)相信,阿根廷首家太阳能电池板厂将于今年投入生产。他是该厂母公司、国有企业Empresa Provincial Societaria del Estado(EPSE)的总裁。这家公司还负责推进和管理圣胡安省的发电和输配电业务,该省位于阿根廷中西部,毗邻安第斯山脉。
采矿业是圣胡安省的经济支柱,尤其是金银开采。目前该省正在计划向清洁能源转型所需的关键矿产(如铜)拓展。尽管该省人口数量在全国排第13位,2024年矿业相关就业岗位仅4800余个,但2006年至2023年期间,其矿业出口额常年居全国第二。
对话地球采访了EPSE和采矿行业的多位高层,他们普遍认为,可再生能源发电和清洁技术制造将成为圣胡安省采矿业的有力补充。“我们拥有世界上最好的(日照)辐射条件,我们可以成为可再生能源产业的重要节点。”埃斯特拉达说。
对话地球整理阿根廷电力批发市场管理公司Cammesa的数据发现,得益于日照充沛和政策支持,圣胡安省电网中太阳能发电装机容量占比超过了66%,其余装机容量主要来自大型水电项目、少量小水电以及一座火电站。
自2017年以来,圣胡安省已经从电力净输入省份转变为净输出地。埃斯特拉达指出,当地每天电力供应已出现盈余。但该省仍在计划进一步扩大电力供应,主要是为了满足高能耗采矿业的需求。这一点在政府于2007年启动的《圣胡安太阳能项目》(San Juan Solar Project)中已有详细规划,该计划旨在充分利用当地丰沛的日照资源。
他列举了该计划实施以来的诸多里程碑,包括建成首座风电场、完成全省太阳能和风能资源图测绘、以及即将投入生产的太阳能电池板厂。“我们将把矿业资源投入到可再生能源领域,推动圣胡安的经济转型。”埃斯特拉达说。
南美洲首座并网太阳能光伏电站于2011年落户圣胡安省。目前全省已有21座太阳能园区投入运营,另有5座在建。这些项目大多采用公私合营模式:省政府提供土地,企业负责建设运营。
建设太阳能电池板厂的初衷,是让私营企业承担部分基础设施供应,降低电网扩建成本。但埃斯特拉达表示,该省现阶段还计划出口部分组件,并与中国、欧洲和美国等战略伙伴建立进出口贸易关系。
工厂
这座位于圣胡安省省会圣胡安市的新工厂,初期将利用进口材料生产太阳能电池板,后续逐步转向本地生产电池片、硅锭以及硅片。硅锭是基础原材料,经切割加工形成硅片,再制成电池片。多个电池片相互串联,组装成太阳能电池板,实现光能到电能的转换。
圣胡安省计划每年生产80万块电池板,总产能达450兆瓦。埃斯特拉达说:“事实上我们的短期目标是将产能翻番,打造一家‘千兆工厂’。工厂在设计时就预留了空间,未来设备规模可增加一倍,产能有望提升至1吉瓦。”
工厂分为两个生产区:一个用于生产太阳能电池板,另一个则用于硅锭、硅片和电池片的制造。今年4月,对话地球参观时发现,电池板生产区已经基本竣工。“我们正在对最后一台设备进行质量检测,很快就能投入生产。”埃斯特拉达说。他还透露投产日期暂定在9月。EPSE此前宣布这部分车间预计在4月投入生产,而电池片生产车间预计将在之后建成投产。
阿根廷可再生能源商会(Argentine Chamber of Renewable Energies)董事会成员马丁·达佩洛(Martin Dapelo)指出,太阳能电池生产是该地区的新兴产业:“虽然巴西有层压机设备,但据我所知,整个拉丁美洲还没有电池片制造厂。”目前,电池板组装所需的电池片主要依赖中国进口,蓄电池、变流器等其他相关组件也不在圣胡安生产,同样需从中国进口。
EPSE的太阳能项目,乃至该公司本身,都与中国在全球可再生能源市场(尤其是光伏产业)中的主导地位密不可分。正如阿根廷乃至整个拉美地区的情况,圣胡安省所需的光伏基础设施组件几乎全部都依赖中国进口。事实上,经济学人的数据显示,2023年拉丁美洲进口的太阳能电池板中,99%产自中国。
埃斯特拉达指出,中国电力建设集团是项目的主要供应商。此外,圣胡安省还与华为(变流器)、东方日升集团(储能)以及康奋威科技(工厂机械)建立了合作伙伴关系。他补充说,尽管大部分材料进口自中国,但与直接进口整套成品相比,本地制造仍能降低10%至15%的成本。
埃斯特拉达介绍说,这将是一座几乎全自动化的工厂,仅需约110名员工,其中大多数岗位需要具备“设备操作、维护保养以及机器人编程等高级技能”,并称该厂还将带动大量间接就业。
EPSE已经与瑞士太阳能电池板生产设备制造商H2 Gemini建立合作关系。埃斯特拉达说:“H2 Gemini和来自美国和澳大利亚等国的其他外部顾问都曾到访,我们的员工也会外出接受培训”。他还表示,工厂员工曾赴中国接受培训,并且公司与中国保持着密切的合作关系。
埃斯特拉达认为,在全球贸易日益紧张的大背景下,圣胡安省正谨慎地在中美两大合作伙伴之间保持平衡。目前,工厂所使用的组件和设备仍将主要来自中国,但圣胡安省也在积极寻求与美国签署协议,从美方进口生产硅锭和硅片所需的硅料。
“我们的最终目标,是将产品出口到美国。”埃斯特拉达表示。尽管他承认本土工厂目前尚无法在价格上与中国竞争,但关税战为圣胡安带来了战略优势:“全球正在寻找中国以外的生产基地,而具备高质量电池板制造能力的工厂并不多。”
今年,埃斯特拉达和圣胡安省省长马塞洛·奥雷戈(Marcelo Orrego)先后会晤了来自欧盟、美国和中国的商界代表及政府官员。5月,奥雷戈会见了欧盟驻阿根廷大使阿马多尔·桑切斯·里科(Amador Sánchez Rico)以及欧盟其他22个成员国的外交代表,推介圣胡安省在关键产业,尤其是在电动交通和能源转型领域的贸易枢纽潜力。不久前,他还会见了特朗普政府的外交人员,并成为唯一一位出席特朗普1月就职仪式的阿根廷省长。
拉丁美洲社会科学院(Latin American Faculty of Social Sciences)中国及中拉经贸金融关系专家朱莉安娜·冈萨雷斯(Juliana González)则认为,加强与中国的合作更具战略价值。“美国正在淡出阿根廷的锂市场,我几乎看不到美国企业对可再生能源感兴趣。虽然美国对相关企业和南美各国施加了很大的压力,但他们(美国企业)本身并未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合作。相较之下,中国电力建设集团频繁造访各省,积极推动合同落地,同时提供有竞争力的价格、融资方案以及技术支持。”她说。
与中国的联系
十多年来,中国一直是全球太阳能电池板价格大幅下降的主要推动因素之一。2000年前后,电池板售价为每瓦6.41美元,但到了2023年,这一价格已降至0.31美元。根据国际能源署的数据,截至2022年,中国占据了全球光伏组件全产业链80%以上的产能。
2016年至2019年,阿根廷在毛里西奥·马克里(Mauricio Macri)执政期间,通过一系列公开招标正式进军光伏市场。“中标企业以西班牙企业为主,但也有一些中国企业,这为中国进入阿根廷可再生能源市场打开了大门。”冈萨雷斯解释说。
其中代表项目之一是胡胡伊省(Jujuy)的高查瑞太阳能园区(Cauchari Solar Park),该项目2019年竣工,85%的资金来自中国。
今年1月,圣胡安省通过EPSE与中国电力建设集团子公司上海电气签署谅解备忘录。冈萨雷斯解释说,这份协议旨在为太阳能、风能和储能系统提供优惠贷款支持,尤其是用于开发圣胡安市数公里外的托科塔(Tocota)风电场。
在她看来,圣胡安省对中国的兴趣是其可再生能源产业扩张的必然结果。“尽管我认为,这种合作的加速也与特朗普发起关税战后圣胡安寻求美国市场替代方案密切相关。”她说。
冈萨雷斯指出,不只是阿根廷的圣胡安省,巴西、秘鲁、智利等拉美国家也在积极争夺能源等战略领域的合作机会。“围绕技术与资源的竞争在整个地区都在加速。”
她进一步表示,中国在阿根廷可再生能源产业发展中具有显著影响力。她特别提到了该国风电项目中尤为普遍的一个趋势:工程设计、采购与施工(EPC)合同。她解释说,在这种合同中,像中国电力建设这样的公司“几乎包办了项目的整个施工和安装过程”。
对阿根廷而言,这类合作模式存在一定弊端。“既不和本地企业合作,也缺乏技术转让或者专业知识转移,中国企业只是带着自己的材料来建厂。”冈萨雷斯指出。不过,她认为EPSE工厂是个例外,因为该项目“包含了学习和专业知识转移的过程”。此外,由于该园区完全国有,“其谈判逻辑也不同于一般EPC合同。”她说。
尽管中国参与EPSE项目可能有利于圣胡安省,但冈萨雷斯提醒说,中国在该省乃至整个阿根廷推动可再生能源行业的发展,并非单纯是为了支持能源转型。她举例称,中石油计划年底前在油气资源丰富的瓦卡穆埃尔塔(Vaca Muerta)开展业务并探索商机就是明证。
翻译:Y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