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

棕榈油行业如何实现碳中和?

结束毁林、提高透明度和加强合作,将是该行业在排放和去除温室气体之间寻求平衡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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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013年,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岛,人们点燃泥炭地为种植油棕腾退空间,枯枝断木笼罩在氤氲的烟气之中。棕榈油产业导致全球变暖的主要方式是,通过毁坏森林来建设新的工业化种植园。(图片来源:©Ulet Ifansati/绿色和平组织)</p>

2013年,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岛,人们点燃泥炭地为种植油棕腾退空间,枯枝断木笼罩在氤氲的烟气之中。棕榈油产业导致全球变暖的主要方式是,通过毁坏森林来建设新的工业化种植园。(图片来源:©Ulet Ifansati/绿色和平组织)

食物系统是全球约三分之一温室气体排放来源,因此它也是全球减缓气候变化的一个关键领域。

作为世界上使用最广泛的植物油,棕榈油可以在这些行动中发挥关键作用,完善其生产过程有可能带来显著的减排效果。尽管棕榈油生产因与森林破坏的密切联系而面临严格审查,但最近的事态发展表明,情况已经有所改观。

根据商品透明度倡议组织Trase的数据,尽管产量有所增长,但印度尼西亚与棕榈油相关的森林砍伐近10年来一直在减少。马来西亚也呈现出类似的趋势。这两个国家的棕榈油产量占全球的85%。

联合国在《气候变化公约》中也强调了农业生产与森林损失脱钩的重要性,他们认为结束森林砍伐对2050年实现全球碳中和排放至关重要。

由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领导的政府间机构棕榈油生产国理事会(Council of Palm Oil Producing Countries)声称,该行业有望实现碳中和。一些行业专家甚至认为,可以在2040年实现这个目标,比联合国的目标提前十年。然而,我们必须考虑棕榈油生产商、公司和国家需要采取的行动,以及考察他们承诺应对这一挑战的真实性。

什么是碳中和?这对企业意味着什么?

2015年通过的《巴黎协定》(Paris Agreement)旨在将全球变暖幅度控制在工业化前水平的2摄氏度以内,同时“努力”将升幅限制在工业化前水平的1.5摄氏度之内。2018年,联合国气候科学机构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ntergovernmental Panel on Climate Change)发布了一份特别报告,强调各个领域需要快速实现转型以实现1.5摄氏度的目标,包括到2030年将全球二氧化碳净排放量(较2010年水平)减少45%,以及到2050年实现碳中和。

根据IPCC的定义,“碳中和”排放是指一定时期内,人类活动引起的温室气体排放量和温室气体清除量达到平衡。

Two turquoise excavators pull down trees on the edge of a rainforest behind rows of waterlogged muddy peat soil
2013年,印度尼西亚的中加里曼丹省,油棕特许经营区内的一块泥炭地森林被清理一空。泥炭地森林是猩猩、长鼻猴和白木林等许多濒危物种的家园。但一旦遭到砍伐,其土壤中就会释放出温室气体。图片来源:© Kemal Jufri / Greenpeace

在商业领域,2015年成立的科学碳目标倡议(Science Based Targets initiative,简称SBTi)正在基于科学证据,为私营企业制定减排目标。他们对企业的气候目标进行核验,看是否符合1.5摄氏度或2摄氏度的减排路径,帮他们斟酌能够实现碳中和承诺的年份,还会确保企业气候行动的可靠、可信和负责。

批评者认为,如果企业将重心更多地放在碳去除和碳抵消,而不是减少排放,那么“碳中和”目标可能会被滥用。为了解决这一问题,企业就要通过SBTi这样的框架建立有时限的目标,并通过透明度报告和监控展示其目标进展情况。至关重要的是,SBTi不承认碳抵消属于减排,并要求单独报告碳抵消和碳去除。

棕榈油行业的气候目标有哪些?

可持续性的挑战压力重重,而这也让认证的可持续棕榈油也得以生产和推广,供应链中毁林和剥削现象也得以消除。尽管努力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和俄乌冲突的影响一直是棕榈油行业关注的焦点,但解决气候变化和排放问题,尤其是与森林砍伐和泥炭地使用相关的问题,也变得越来越重要。

虽然棕榈油行业在与SBTi合作制定碳中和目标方面起步较慢,但一些主要的棕榈油生产商,包括马来西亚的森那美Sime Darby)和IOI集团以及新加坡的丰益国际Wilmar International),都已经做出了气候承诺。尽管他们的目标还有待SBTi核准,但许多棕榈油生产商都有与可持续发展框架合作,并被要求披露温室气体排放数据的经验。

Aerial view of Wilmar International’s palm oil refinery, showing pale blue and white storage towers and buildings by the coast
丰益国际位于廖内省杜迈市的棕榈油精炼厂。炼油厂产生的温室气体排放大部分来自其日常运作带来的能源消耗。图片来源:Wahyudi / 中外对话

企业报告排放情况,是业内主要的可持续发展标准“可持续棕榈油圆桌倡议(RSPO)”认证的一项要求。十多年来,RSPO的排放计算器PalmGHG一直用于评估与土地使用、管理实践和能源消耗有关的排放。

棕榈油供应链另一端的消费品制造商,包括联合利华Unilever)、雀巢Nestlé)和玛氏Mars),已经设定了科学化的碳中和以及减排目标。许多公司已经认识到消除森林砍伐和土地使用排放对实现气候目标的重要性。例如,雀巢公司承诺,到2022年底棕榈油和其他几种主要商品的生产过程中,实现无森林砍伐,并声称其棕榈油供应链的无毁林率已经达到95.6%。该公司表示,由于将小农纳入进来是个难题,导致完成最后几个百分点的任务难度非常大。所以说,棕榈油生产商的合作和承诺对于实现这些目标至关重要。

棕榈油行业的碳排放是如何计算的?

一个应用非常广泛的排放量核算框架是《温室气体协议》(Greenhouse Gas Protocol),它由世界资源研究所(World Resources Institute)和世界可持续发展工商理事会(World Business Council for Sustainable Development)共同开发,能够帮助企业建立排放清单。而且,企业的各项气候目标要想获得SBTi的认可,就必须遵守该协议。它将企业排放分为三个范围。

 范围1是指公司所有和控制的排放源的直接排放,如锅炉燃烧和车辆排放。范围2指公司使用购入能源带来的间接排放。范围3指整个价值链上的其他间接排放,包括所购材料的开采和生产、运输以及销售产品和服务的使用。

根据SBTi的要求,公司只需报告其范围1和范围2的排放,但对于大多数行业的大多数企业来说,范围3占其碳足迹的70%以上。

Aerial view of a palm oil mill, plume of smoke rising from a smokestack with low buildings, square ponds and surrounded by green oil palm fields
印度尼西亚中加里曼丹省一家棕榈油加工厂。它的周围都是农田。照片左侧是一些废水池。池中油汪汪的污水会排放甲烷。图片来源:Ulet ifansati / Greenpeace
Large black container ship with a row of red pillars on top, surrounded by misty ocean
新西兰附近海域,装载着10000吨棕榈仁油的“大运”号货船。除了其他用途之外,棕榈仁油主要用作牛羊的饲料。图片来源:Nigel Marple / Greenpeace

同时涉足上游(种植园和榨油厂)和下游(精炼和油脂化学品生产)的棕榈油公司被认为是产业链中的“垂直整合”选手。这种企业在报告范围1和范围2的温室气体排放时通常将其分为上游和下游两部分。但是,由于棕榈油行业供应链非常复杂,且缺乏可追溯性,计算和报告范围3的排放量非常富有挑战性。

计算范围3排放需要深入细致的供应链风险管理,供应商和其他利益相关方的参与,以及外联工作。虽然SBTi通常只有当范围3的排放量占公司总排放量的40%及以上时才要求其设定目标,但由于数据收集难度大,棕榈油行业的范围3排放量通常不包括在温室气体清单中。

油棕种植园的排放源
 范围1和范围2范围3
上游 在油棕种植园,土地用途发生变化(若存在这种情况的话是主要的排放源。这包括清林或将森林改为种植园,以及种植和复植。如果在泥炭地开发种植园,土地用途变化的影响甚至更大。这是因为甲烷(一种比二氧化碳更强的温室气体)、以及一氧化二氮会从退化的泥炭地土壤中释放出来。     另一个主要的排放源是使用化肥,以及运输中使用的燃料。  化肥/农药的生产和运输 租赁运输
榨油厂主要的排放源是其排放的污水所释放的甲烷。这是将油棕果实加工成毛棕榈油时产生的含有油性成分的废水。为了防止其排入地下水,这些污水通常储存在处理池中。其他排放源还包括蒸汽锅炉燃料消耗购入的所有能源。  购买新鲜油棕果串、运输、租赁仓库等环节中隐含的排放。
下游     炼油厂、破碎机和油脂化工厂层面,排放主要来自燃料和能源的使用。  运输、国际货运、棕榈油/棕榈仁及其加工产品的采购  

由于涉及众多独立榨油厂、经销商和数百万小农户,该行业在可追溯性问题上面临着巨大的挑战。目前,没有一家棕榈油生产商在其温室气体清单中公布了范围3排放量,尽管一些生产商已经开始发掘相关数据。

PalmGHG计算器除了能帮助RSPO成员公司跟踪与土地用途变化、泥炭地管理、化肥、棕榈油厂废水等相关的排放之外,还能计算特许经营区内所保护的任何森林和油棕本身封存的碳排放量,并且通过从排放的碳中减去封存的碳来得出温室气体的净排放量。

这些努力似乎已经产生了影响,因为每公斤RSPO认证棕榈油比非认证棕榈油的排放量减少约35%。这种差异可以归功于泥炭地的使用(RSPO成员在泥炭上种植油棕的可能性较低)、作物产量(RSPO成员的产量往往更高)和榨油厂废水的处理(RSPO成员在甲烷捕获技术上领先)等一些因素。

Newly planted palm oil seedling in the foreground, surrounded by deforested peatland, low bushy plants on a swamp
2015年,印度尼西亚西加里曼丹省,种在燃烧过后的泥炭地上的油棕树苗。获得RSPO可持续认证的种植园通常温室气体排放较低,但该机制目前仅涵盖全球棕榈油产量的19%。图片来源:Ulet ifansati / Greenpeace

SBTi的森林、土地和农业(Forest, Land and Agriculture,简称FLAG)倡议和《温室气体议定书》即将出台的关于土地和温室气体清除量的指南,为土地密集型产业计算排放量、碳清除量和碳储量提供额外的框架。这些举措预计将作为RSPO排放计算器的补充,帮助企业估计他们的净排放量,科学地制定气候目标,并努力实现碳中和。

棕榈油行业如何减排?

要减少棕榈油行业的排放,可以采取几个战略。首先,防止在热带泥炭地开发种植园,并恪守承诺不砍伐森林。采用泥炭地管理系统还可以防止火灾,以及更多现有泥炭地种植园产生的排放。保护油棕特许经营区内的原生林和次生林(主要通过自然复育而成的)非常重要,因为这些森林能够比种植园储存更多的碳。

RSPO PalmGHG土地碳储量

 土地使用碳储量(每公顷碳吨数)
原生林225
砍伐林87
椰子75
橡胶62
遮荫可可70
油棕≥50
次生林48
灌木26
粮食作物9
草地5
数据来源:“Pilot application of PalmGHG”,Journal of Cleaner Production,2014

另一个关键任务是处理棕榈油厂的废水。用厌氧消化法进行处理不光能捕获甲烷,还能对其加以利用,并通过产生沼气带来经济回报。种植园公司开始更多地采用这种方法,既有助于减少排放、又能产生能源。

规范化肥使用是减少排放的另一个要素。化肥会释放一氧化二氮,这是一种非常强效的温室气体,必须小心管理。有机废料,如棕榈叶和空果串,可以代替化肥,降低碳足迹。

Woman wearing black headscarf standing behind wheelbarrow spreads white fertiliser powder by hand, lush oil palm plantation in background
印度尼西亚巴布亚省,人们正在给油棕施撒化肥。有机废料可以用来代替化肥,从而大大减少温室气体排放。图片来源: Agus Andrianto / CIFORCC BY-NC-ND

在生产过程中,改用可再生能源(如太阳能和生物质废弃物)提供动力,可以减少上、下游经营环节的能耗排放。提高能源效率和榨油厂、炼油厂的生产效率也可以进一步减少单位生产的排放量。

棕榈油生产商如何去除大气中的碳?

活体植物通过光合作用捕获大气中的二氧化碳,并将其储存在根、茎、叶等组织中。这种碳也可以通过植物根系或随着植物腐烂转移到土壤中。要实现《巴黎协定》的目标并达到碳中和,就需要大量去除大气中的碳。因此,森林恢复、改善森林管理、农林复合经营和土壤修复等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将变得至关重要。

而碳抵消,是指付费在其他地方开展碳清除。然而,这种方法因可能破坏减排努力和缺乏透明度而受到批评。SBTi这类框架对于确保其真实性至关重要,它强调在碳排放和补偿方面进行清晰透明的沟通,避免漂绿行为和虚假核算。

棕榈油行业主要是通过油棕作物的生长和特许区内的森林保护来核算大气碳清除量。RSPO的PalmGHG计算器在计算净排放量时考虑了这些因素。

根据《温室气体议定书》和SBTi,碳去除核算变得更加复杂,要求企业分别报告排放量和去除量,并强调是公司拥有或经营的土地上的碳去除量,而不是通过购买碳抵消。《议定书》即将发布的指导意见,将进一步明确土地部门碳去除的计算方法,为棕榈油行业实现碳中和提供机会。

棕榈油产业的间接排放

范围3排放,包含了整个供应链中的所有间接排放,包括原材料生产、物流、分销、制造、零售、产品使用和报废等多个方面。减少范围3排放需要供应链上的不同公司之间展开合作。虽然它对排放核算提出了重大挑战,但也提供了合作的机会。企业跟独立工厂、经销商和小农户等供应商合作将是关键。然而,可追溯性并不强,就很难确保其符合可持续发展政策,更不用说测量排放和实施减排措施了。协作、投资拓展、参与、以及优惠采购和公平价格等激励措施,对于取得进展至关重要。

A yellow truck carrying oil palms drives along a road through plantations that stretch into the distance, two motorcyclists drive alongside
印度尼西亚西爪哇省,正在运输途中的油棕果。为了解决公司的间接排放,即所谓的范围3排放,企业需要与独立的榨油厂、经销商和小农户展开合作。图片来源:Nathalie Bertrams / Greenpeace

再生农业或许能为减少范围3排放提供解决方案。尽管对棕榈油行业来说,这仍然是一个相对较新的领域,但间作和种植覆土作物、地膜覆盖和施用生物炭等做法可以提升土壤健康度,增加生物多样性,并将碳锁定在土壤中。这些方法可以减少对高排放化肥的依赖,提高产量。

虽然在大型商业种植园中开展再生农业实践会存在诸多挑战,但对小农户来说,再生农业却有着巨大的潜力。全球棕榈油行业估计有700万小型农户。他们可以从收入多样化中受益,可以通过减少化肥使用来节省开支,并且可以从碳市场获得潜在收入。

马来西亚社会企业 “野生亚洲”(Wild Asia)的执行董事雷扎·阿兹米(Reza Azmi)博士强调说,商业机构和小农户合作,扩大再生农业实践的规模,最大限度地发挥油棕的气候和生物多样性效益,并通过投资和激励措施提高可追溯性是非常重要的。他还着重表示,棕榈油行业及其供应链在支持小农户开展可持续农业实践方面大有可为。

达到碳中和

棕榈油行业实现碳中和需要多方努力和合作,特别是在以下五个行动领域。

⚪ 首先,零毁林,意思是各方坚持不毁林的承诺和政策,包括支持森林保护和退化土地恢复。

⚪ 第二,采用可持续的土地管理实践,如负责任的规划、农林复合经营和减少化肥使用。

⚪ 第三,捕获和利用棕榈油加工厂废水中的甲烷

⚪ 第四,采用可再生能源,包括生物质废弃物和太阳能。

⚪ 第五,碳去除,行业内使用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和或者预留保护区。

棕榈油行业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自己为减少森林砍伐付出的努力。但要实现其碳中和,还需要在整个供应链上建立合作,并与政府、民间团体和消费者展开合作。最重要的是,独立榨油厂、经销商和小农户在内的供应端也需要积极参与,因为这是解决和减少范围3排放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