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厘岛北海岸的一个水产养殖场里，一条条黑白相间的小鱼儿在水箱里成群畅游。而旁边的塑料篮子里，一尾橙白两色鱼儿探出了水面张望。浅浅的水泥池里，珊瑚随着人工水流轻轻摇曳。
来自渔民家庭的马德·帕蒂安纳（Made Partiana）是这座LINI基金会设施的员工，也是附近莱斯村（Les）渔民团体Mina Lestari的负责人。
他告诉对话地球，他父亲和村里其他人从上世纪80年代就开始捕鱼，为蓬勃发展的海洋观赏鱼贸易供货了。
起初，渔民用网往海里打捞观赏鱼。但这种捉鱼方法很快就被更具破坏性的手段代替：“氰化物，类似于毒药的东西”，他说。
他们先把氰化钾喷洒在礁石上，让鱼眩晕但不至于死。然后潜水员就可以很容易地将鱼捞出来售卖。帕蒂安纳回忆说：“我们毁掉了水下珊瑚、鱼类和一切。”
不久，越来越不适合海洋生物栖息的大海就沉寂了。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帕蒂安纳和同伴们在LINI的鼓励和支持下，努力重现沿海水域昔日的辉煌，恢复那里活力四射、充满生机的生态系统。
恢复珊瑚礁
氰化物的使用对海洋造成了毁灭性的影响。LINI的创始人兼主任加雅特丽·莱索蒂哈德-利利（Gayatri Reksodihardjo-Lilley）说，这种物质杀死了庇护动物的珊瑚，最终导致鱼类种群数量减少，令当地渔民日益绝望。她于2008年成立了LINI，为的就是促进环境保护和社区发展。
加雅特丽介绍说，巴厘岛北部海岸地形陡峭，山地众多。与岛上的其他地区相比，这里几乎没有地方种植供人们食用和换取收入的稻谷。因此，村民们依靠捕鱼和种菜维持生计。
帕蒂安纳说，渔民在另一个非政府组织的鼓励和帮助下学习了网捕技术后，大约于2002年停止使用氰化物。他们会决心作出改变，是因为目睹了珊瑚礁健康状况恶化，又忧心被发现使用禁用的氰化物，因此当有足够的网具可用时，他们便彻底放弃使用氰化物了。
随后的数年间，沿海生态系统并没有完全恢复。2010年左右，LINI开始与渔民合作，建造人工结构来恢复珊瑚礁。这项技术在世界各地已被使用良久。
帕蒂安纳说：“在破坏了（海洋生态系统）之后，我们想补偿自然生境。”
2010年，在LINI的支持下，帕蒂安纳的渔民团体开始恢复珊瑚礁的工作。到2022年，他们已在LINI养殖设施附近的水域安置了约1500个人工结构。这些结构形状各异，有些是圆顶结构，有些是蜘蛛状的“六边形框架”，还有些是引人注目的动物雕像。另有一种则很像印尼当地的鳄鱼形面包，叫做“roti buaya”。这些结构被放入大海后，渔民们会用胶水和电缆扎带将水产养殖设施培育出来的珊瑚固定在上面，以吸引鱼类和新的珊瑚。
这项工作还开展到其他五个沿海地点，目前已放置的人工珊瑚礁结构达13600多个。
一项于2022年就巴厘岛北部海岸两个保护点（包括LINI养殖场内的一个保护点）进行的研究指，这些人工珊瑚礁植入海底至少8-10年后变得成熟，便可以支持与附近、物种相近的天然珊瑚礁。研究又指，人工珊瑚礁还“几乎可以立即增加鱼类丰度和生物多样性”。
LINI的研究和教育经理莱安妮卡·蒂维·阿斯提（Ryannyka Dwi Astuti）说，修复工作让珊瑚和动物回到了海域。艳丽的软体动物〝裸鳃类＂是其中重新出现的品种。
她还说，这也改善了当地观赏鱼的捕捞。
渔民们最直接地感受到这些变化。帕蒂安纳说，修复之后，他组织里的渔民只需要每天工作四个小时就可以满载而归，不用如从前般花七到八个小时捕鱼：“我们花的时间短了，但捞的鱼一样多。”
玳瑁也在珊瑚礁上定居。帕蒂安纳说：“过去，我们必须专门去找……（现在）我们浮潜时就能看到它们。”
莱安妮卡提到，2024年，人们首次在人工珊瑚礁上发现了濒危的本土珊瑚——深水鹿角珊瑚（Acropora suharsonoi）。而它在经历全球创纪录的海洋高温造成的白化事件后，仍然能幸存了下来。
沿海的人工珊瑚礁只是LINI工作的一部分。他们还在陆地上用水族缸繁育鱼类和珊瑚，期望藉此导致珊瑚礁遭到破坏的贸易。
对社区至关重要
前LINI研究官员阿德里尔·普拉约加（Adriel Prayoga）介绍说，印尼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向欧洲出口观赏鱼，但贸易量真正激增是在之后那十年发生。
2018年，印度尼西亚出口了大约 261万条观赏鱼。记录显示，38个省中，目前从事观赏鱼渔业的至少有20个省。“它是许多海洋社区的重要收入来源，” 阿德里尔说道。
他说，尽管使用氰化物是非法的，但仍有印度尼西亚的观赏鱼渔民沿用此法捕鱼。一些人还使用“非常危险”的水面供气潜水系统（hookah diving systems）。这系统会以水面上的压缩机，把氧气通过输送管传送到水下的潜水员。
观赏鱼市场持续增长，一些来自印度尼西亚水域的鱼类也特别受欢迎，比如当地特有的邦盖红衣主教鱼（Banggai cardinal fish）。政府一直在设法保护这种因稀有和花纹美观而备受珍视的鱼种。
小丑鱼和蓝刺尾鱼也很受欢迎。阿德里尔猜这在一程度上是受《海底总动员》（Finding Nemo）和《海底总动员2》（Finding Dory）这两部热门电影的影响。
不断增长的市场是一个机遇。他指出，目前这种贸易可能会导致一些鱼类被过度捕捞，并且受到混乱的供应链影响。但它也有可能成为促进渔民可持续生计的契机。
改善当地生计
虽然蓝刺尾鱼很难以人工饲养繁殖，但LINI却在水族箱里成功地繁育了小丑鱼和邦盖红衣主教鱼。
这些鱼儿大多是由渔民家庭，尤其是莱斯村的妇女来照顾。她们掌握繁殖和饲养技术，日常工作包括切碎的贻贝、虾或鲍鱼喂养邦盖红衣主教鱼，监测它们的健康状况，还会收集水箱的温度和盐度等数据。
经过一年的繁殖和培育，这些鱼将作为观赏鱼出售。
加雅特丽说，这能让那些没有太多工作机会的女性能够获得新技能并赚取额外收入。
LINI在2024年繁育了859条邦盖红衣主教鱼，比2023年的126条多。加雅特丽说：“2024年对我们来说是非常成功的一年。”
帕蒂安纳的渔民团体还将人工繁育的小丑鱼放归珊瑚礁。渔民和LINI希望这些努力能够减轻捕捞给野生鱼类种群造成的压力。
路在前方
恢复活力的珊瑚礁给社区带来了深深的自豪感，同时也让他们的收入更加多元化。帕蒂安纳说，这种复兴使人们意识到，海洋得到的关爱越多，它回馈给社区的也就越多。健康的生态系统为社区带来了游客，因此LINI还培训当地渔民和村民担任潜水向导。
2021年，帕蒂安纳决定不再捕鱼。现在，他的大部分收入来自出租渔具和做潜水导游，带领游客探索他参与恢复和守护的海底世界。
除了潜水业务和在LINI的水产养殖工作之外，帕蒂安纳还计划进一步恢复珊瑚礁。他想要建造房屋形状的人工珊瑚礁结构，将该地区变成巴厘岛标志性的“鱼之家”（umah bé）。
加雅特丽说，LINI组织只是为社区提供了技术和基础设施，真正改变这片大海的是渔业社区：“归根结底，这是他们的珊瑚礁，这是他们的项目。”
翻译：奇芳
